陳靖山接到梅茨轉告的消息後, 第二天就打點好一切，趕來首都星警署見林緒。
默克把林緒從拘留牢房裏帶出來, 給他戴上手銬送到會麵房間。
陳靖山已經在房間裏等他了，默克把電子手銬連接在房間中央的金屬長桌上，避免犯人傷害來訪者。
默克多看了一眼陳靖山：“陳上校，我希望您能好好考慮我的提議，這對大家都好�！�
說完他就離開了，陳靖山對上林緒的目光，解釋道：“警方幾天前就來找過我，希望我作為證人出庭，他們認為我知曉‘第二版’遺囑的存在。我拒絕了他們，小緒，我知道你的真正為人，你不可能想要謀殺瑪琳安娜, 這完全是一場陷害�！�
“嗯。”林緒點點頭。
他神情冷靜, 但陳靖山發現他脖子上帶著的奇怪電子頸銬, 還有被頸銬掩蓋住泛紅傷口：“他們給你戴著什麼東西？這合法嗎？”
“不合法，但暫時還不能摘下來。”
陳靖山望著他, 張了張嘴, 卻又覺得自己的言語安慰對林緒來說沒有意義，隻好換了個問題：“你找我是想到什麼辦法了嗎？”
“差不多, 陳先生, 你能起身檢查一下這個房間裏有沒有監聽設備嗎？”林緒說, “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
陳靖山如言起立在整個房間中檢查了一圈, 沒有發現監聽設備, 警署的這群人還算尊重嫌疑人的個人隱私權。
不過, 林緒想要問什麼, 需要完全保密？
陳靖山重新坐下後，林緒的目光隨之擺正，他看著陳靖山略帶憂慮的麵容，開口問道：“陳先生，你是不是投向了聯盟？”
“你——”陳靖山被這顆沒有任何預告的重磅炸彈驚得在一瞬間失聲，緊繃的喉嚨好一會兒才勉強發出聲音，“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因為陳靖山的異常工作調動、手中新增的資源和人脈……更重要的是他的複仇目標。
林緒過去一直在想，陳靖山知道瑪琳安娜的死不像官方通報的那樣簡單，複仇的欲望在他心底熊熊燃燒，可為什麼始終能保持著鎮定自持，沒有半點慌亂？
光憑珀瑟集團的錢財和陳靖山作為帝國上校的一點點權勢無法撼動謀殺案背後的龐然大物。
陳靖山卻每每表現出十足的信心，林緒猜，他搭上了另外的、和他有著相同利益的集團。
陳靖山自己申請調去米迦勒防線，那裏的勢力無非兩個，海文星與聯盟。
海文星不幹預帝國政治，那麼就隻剩下聯盟。
但之前在珀瑟莊園看見原本遊蕩在狄俄尼索斯大區的星盜團成員莫蘭，林緒遲疑了片刻。
狄俄尼索斯邊區和聯盟之間的距離橫跨整個瑪裏恩帝國，是陳靖山和莫蘭聯係上了，還是聯盟和居伊的星盜團有關聯？
“原因很多，”林緒在賭，“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陳靖山沉默了片刻才重新看向林緒，“是�！�
林緒鬆了口氣，他沒猜錯：“我想請你幫一個忙。”
“你說，隻要我能做到，我會不惜一切代價。”
“接受警方的條件，作為證人指認我�！�
“你說什麼？”陳靖山懷疑自己聽錯了。
“指認我，加快審判速度，讓我盡快被判決。”
“林緒，你腦子裏在想什麼？”陳靖山一下子站起來，“你為什麼要承認不存在的罪名？”
“我不會承認我沒有做過的事，”林緒迴答，“但這沒關係，隻要他們準備的假證據足夠，即使我一言不發，法官也可以審判我有罪。”
“然後呢？你會坐牢！”陳靖山從沒在林緒麵前這麼失態過。
“沒錯，首都星上沒有監獄，審判完成後，我會被引渡至其他星球。”
“你……”陳靖山忽然有點明白林緒的意思，“你想要在引渡的路上逃走？”
“對，我想去聯盟�！眴螒{林緒自己，已經無法對抗阿爾弗雷德現在所掌握的權勢。
聯盟在帝國中有陳靖山這一個間諜，意味著還有千千萬萬間諜藏在暗處，聯盟的領導者沒有放棄與帝國的對抗。
“……不行�！标惥干骄従徸拢瑧┣械貙α志w講道：“這會損傷你的名譽，聯盟暫時沒有全麵推翻帝國的計劃，一旦被帝國法律判刑，你在大眾眼中將永遠是個謀財害命的逃犯�！�
“沒關係，這不重要�！�
“你真的覺得不重要？”陳靖山問道，“你接觸不到電子產品，不知道現在外麵的輿論已經翻了天，海因裏希始終支持你，這場輿論風波甚至波及到了他。
“還有元宵，你也該為他想想。小緒，你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可以為了達成目標拋棄所有、不顧一切，你可以去聯盟，但海因裏希·楚不可能，他是帝國深淵艦隊的元帥，你難道要放棄婚姻和家庭嗎？”
林緒沒說話，陳靖山知道他陷入了思考。
他放輕聲音：“小緒……我來的時候，阿諾德聯係上我，他說元宵可能是太久沒見到你和海因裏希，把自己關進蛋裏不出來了，阿諾德不知道怎麼辦�！�
“我……”明明才幾天時間，林緒卻覺得自己仿佛三年沒見到過海因裏希和元宵了。
他慢慢把雙手放到桌麵以下，在陳靖山的視線之外，林緒的手腕外側長出幾片漆黑鱗片，他狠心用力一拽，扯下三片鱗片，幾秒過後手腕上的傷口逐漸結痂，林緒偷偷擦掉鱗片上的血跡，把它們拿上桌麵，交給陳靖山。
“幫我帶給元宵吧，或許能起安撫效果�！绷志w知道小龍的鼻子很靈，聞得出papa和dada的味道，拿鱗片給他舔舔蹭蹭或許能有效。
陳靖山伸手接過，不明白林緒是從哪裏翻出的鱗片：“我會帶給他的。小緒，案情的事我會繼續想辦法，隻要不被判刑，你一樣可以獲得自由，不一定要用越獄的方法。”
不，林緒深知阿爾弗雷德不會放過自己，他必須找到一個遠離皇帝勢力觸手的地方，直到他擊潰阿爾弗雷德。
探視時間結束，林緒重新被默克帶迴牢房，陳靖山心情複雜地離開後，先去了一趟恩底彌翁星，把三片黑色鱗片帶給阿諾德。
阿諾德拿著鱗片在重新合上的大白蛋周圍晃悠，大白蛋巋然不動，沒有給出半點反應。
阿諾德隻能再次放棄，他這幾天還用各種能量晶石誘惑過小龍，都沒成功，現在全部堆在大白蛋旁邊，十分淒慘。
無奈之下，他隻能繼續去做自己的事，腳步聲逐漸遠離大白蛋所在的陽光房。
幾分鍾後，哢嚓一聲，大白蛋中間裂出一小道縫隙，一隻藍眼睛隔著眨了眨，元宵鼻子鬆動，嗅著空氣裏的氣味。
忽然，一隻上黑下白的小爪子從縫隙間伸出來，把蛋外的三片鱗片拖進蛋裏，隨後又抓了幾顆海晶。
蛋殼上的縫隙再次合上，元宵在黑暗中重新躺好，用四爪抱著鱗片舔來舔去，試圖把papa的味道全部蹭到自己身上。
【papa……】-
列奧在房間中焦急地來迴踱步，他沒辦法安靜地坐下來，可徘徊時的腳步聲又使他自己更加心煩意亂。
自從他離開皇帝書房的地下室後，慌亂始終糾纏著他，無論怎樣都無法消解。
皇帝最近又轉交給他不少權限，列奧卻覺得皇帝不安好心，或許是在為下一次轉移意識做準備。
他知道自己必須得做點什麼，來保證自己能活命，或者說，保證自己還是自己。
房間門在這時從外麵被打開，列奧停下腳步，轉身去看。
默克向他問好：“參見太子殿下，這是您想見的人�！�
“謝謝�！绷袏W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向默克道謝，隨後便看向被默克帶來的林緒。
默克有一種自己變成了林緒的專屬門童的錯覺，這幾天他也試著和林緒交流，期望能說動林緒供認罪行，林緒拒絕合作，默克沒有得到任何有效信息。
但來見林緒的人倒是不少，默克隻能拉著林緒在牢房和會客房間之間來來迴迴地走。
他在心中歎了口氣，向列奧行禮告退。
默克走後，列奧向林緒伸出手：“林博士，請坐�！�
林緒謹慎地看向在這時還強撐著友善親和態度的列奧，自己拉開椅子坐下。
太子這時候來找他做什麼？
“太子殿下�！�
列奧沒有過多寒暄，剛一坐下就向林緒問道：“林博士，你認識阿爾弗雷德·諾博森嗎？”
林緒的眼睫發生了輕微的顫動：“殿下，你想問什麼？”
“你認識他，是不是？你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你來自三千年前，林緒博士�！绷袏W快速說道，“皇帝前幾天單獨來見過你，我的父親和你本來沒有任何瓜葛，但是……”
“但是什麼？”
林緒發現列奧在用詞上把“皇帝”和“父親”區分開了，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麼……
“但是阿爾弗雷德愛你，他當然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你�！�
“殿下，你在說些什麼？”林緒皺緊眉頭，目光冷硬充滿懷疑。
“你知道現在的皇帝不再是我的父親，那副軀殼裏裝著的是阿爾弗雷德，但你不知道他愛你�！绷袏W捕捉到林緒瞬間的表情變化，他急切地想要林緒相信自己，幹脆把他所知的一切和盤托出，不再掩飾，“林博士，我不會追究你的來處、你的目的，這些我都不在乎……”
“太子殿下，你在害怕？”林緒打斷他，卻沒有否認列奧口中的一切猜測，“你想要和我交換什麼？”
列奧：“……”
痛苦與對未知的恐懼浮現在這位向來溫和的太子殿下的臉上。
“我擔心阿爾弗雷德想要殺死我�！�
“你覺得我能救你？”林緒自嘲般冷笑，“你說他愛我，不如先看看我現在這幅樣子，全拜他一手所賜，這種畸形的愛能幫得了你什麼？”
林緒不知道列奧為什麼會覺得阿爾弗雷德愛他，他和阿爾弗雷德之間從來沒有愛情這種東西，像是兩座倒向對方的高峰，彼此傾軋，想看誰先轟隆隆倒下。
列奧張了張嘴，一時無法作答，他完全理解不了阿爾弗雷德。
他把手伸進衣兜，取出那張背麵寫著詩句的照片，遞給林緒。
“林博士，你是古地球語言文學的專家，你看看吧�！绷袏W說，“我讀出他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