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落幕, 原本仰頭欣賞煙火的長安臣民紛紛低頭,繼續沉浸今晚的熱鬧。難得上元節不宵禁,自當通宵快活,方能不負時光。
酒樓大間之中, 安靜得可以聽見那對有情人的低沉喘息聲。
這樣的冬夜, 本該覺得冷,可此時兩人滿麵紅霞, 眼角含春, 鬢發也被汗水濡濕大半。婉兒還側在太平腿上,這時合攏雙腿, 緊緊地抵著太平的額頭,她有些疲倦地一手勾著太平,一手抵住太平不知饜足的唇瓣上,沙啞道:“殿下還不知道臣……想不想你麼?”
太平輕笑, “想, 很想。”她的語聲中透著一抹媚意, 氣息透過婉兒的指縫,撓得婉兒微癢。
婉兒的身子繃得筆直,心跳比方才又快了半拍。鬆開太平的唇瓣, 急忙扣上了太平的手腕, 咬唇嗔道:“還不快擦幹淨, 不準吃!”
太平被說中了心事, 笑出聲來,“那下迴我也不準婉兒吃。”
婉兒蹙眉,“你還說這些孟浪之言!”說著,生怕太平借機繼續撩撥,她這會兒還陷在敏感之中, 經不得太平的胡來,餘光瞥見了一旁的帕子,便親手拿來,給太平擦淨指上的濡濕。
她隻覺自己的臉快被羞澀燙化了,一直垂著腦袋,不敢去看太平的眼睛。
太平忍笑由著婉兒,瞧著婉兒漲得通紅的耳垂實在是可愛,便情不自禁地探前咬了一口。
又酥又麻。
婉兒不禁一顫,挑眉道:“你還來!”
“你幫我擦幹淨了,那你呢?”太平笑得促狹,“要本宮幫婉兒擦一擦麼?”說著,太平從懷中摸出了幹淨帕子。
婉兒一把接過,便急忙站了起來,背過了身去,“請殿下非禮勿視!”
太平牽著婉兒的袖角,“這裏燈燭通明,就這方寸之地,婉兒你讓我不看,我隻能閉眼了。”
婉兒迴頭,“就請殿下閉眼。”
“好,愛妃說閉眼,本宮便閉眼。”太平得意地勾起唇角,合上了雙眸。
婉兒怔了怔,“殿下方才……喚臣什麼?”
“愛妃,本宮的公主妃。”太平沒有睜眼,笑容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天真爛漫,“我唯一的妻子。”
最後一句話,深情又溫柔,燙得婉兒心房一顫。
“傻話。”婉兒心中受用,卻又莫名酸澀。
太平聽出了婉兒語氣中的顫意,緩緩睜眼,笑得溫暖。
“上輩子你就沒答應我,這輩子你休想不答應。”
“凰飛九天已是難事,更何況……”
婉兒看得清楚大勢,天下出一個女皇不易,若往後的女皇還要立女後,更是難如登天。她微微一頓,繼續道:“我知道殿下心裏有我,便已知足。”
“我可不知足!”太平站了起來,扶住婉兒的雙肩,熱烈地看著她的眉眼,“阿娘也在做天下女子不敢想之事,你我都知道,她最後做到了。婉兒,隻要你願意信我,我會給你一個盛大的大婚,我要你堂堂正正地做我的妻子。”
天下哪個姑娘不愛聽這樣的話呢?
婉兒知道說服不了太平,可太平從上輩子便存了這樣的念想,婉兒躲了一世,結果傷她至深。倘若拚盡全力,還是一樣的結果,婉兒希望這輩子可以陪著太平,不離不棄地走這一程。
成全太平的天真,也放縱自己的癡念。
太平瞧她的眸光忽明忽暗,最終變成一汪清亮,她生怕婉兒醞釀了一堆道理來說服她,便先開了口,“今日難得重聚,先不說那些了,好不好?”
“我願意。”婉兒莞爾,“陪殿下走這一程。”
太平以為自己聽錯了,可很快消化完婉兒話中的意思,她猛地張開雙臂,將婉兒抱著轉了一圈。
婉兒生怕太平閃了腰,急道:“殿下別這樣,當心……”
“哦!”太平以為是自己不小心,壓到了婉兒的傷處,連忙把婉兒放下,溫聲問道,“我可是碰到你上次板子的傷了?”
婉兒忍笑,“那傷早就好了。”
“當真?”太平故作不信。
婉兒勘破了她的心思,推了推太平,“背過身去,我說好了便好了。”
太平壞笑,可不依她,“好沒好,我看過才算數。”
“殿下再這樣孟浪,我要……”
“婉兒要怎的?”
太平料定婉兒說不出什麼威脅的重話,“嗯?”她欺身靠近婉兒,驟然收攏手臂,與婉兒緊緊地貼在了一起,“要怎的?”
“教訓殿下!”婉兒知道太平定是不會乖乖受禮了,既然如此,她便“教訓”她一迴。話音剛落,婉兒便一口銜住了太平的下唇,不痛不癢地咬了一口。
太平微微吃痛,“嘶,婉兒你就不怕咬破了麼?”
“破了便是殿下的事,也當給殿下一個教訓。”婉兒笑出聲來,看著她微腫的唇,指尖輕輕地摩挲其上,語帶威脅,“殿下記住了麼?再孟浪,臣也是會教訓人的。”
“那便……再教訓我一迴……”太平的聲音沙啞,像是染了一層蠱惑,敲打在婉兒的耳鼓上,擂得她的心砰砰作響。
“這可是殿下要的。”婉兒麵泛霞光,啟口“咬”上了太平的唇。起初她還算“咬”,可到了後來,她哪裏是咬,分明是纏。
這一刻情濃,她要化了,太平也要化了。
帕子落地,沾染了塵灰。
既然不能用帕子,便隻能用另外的法子擦幹淨了。
所謂秀色可餐,太平懂了,婉兒也懂了。
隻是可惜了這一桌的佳肴,這一壺上等的葡萄釀。
寅時三刻,外麵的喧囂逐漸落幕。
重新收整妥當的太平與婉兒麵染春色,一起憑欄遠望,想借著外麵的涼風,讓彼此稍微靜一靜。
“殿下在東都過得如何?”婉兒溫柔問道。
太平長舒一口氣,“一切安好,就是有些心煩。”
“心煩?”婉兒側臉看她。
太平點頭,“關於駙馬人選,父皇喜歡薛紹,母後喜歡武攸暨,一次應付兩人,實在是心煩。”
若與上輩子一樣,太平隻用應付薛紹一人便好,那曾想這一世竟有了不同,還多了一人。
“薛紹是文人,我準備的招數都是對付他的。”太平蹙眉,“武攸暨不一樣,我得想想其他的法子,早些把他給打發了。”說著,太平對著婉兒笑笑,“放心,這輩子我絕對不會賭氣嫁他們任何一個。”
婉兒並不在意這個,“萬一還有其他的人選……”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太平牽了她的手,“有你陪著我,我什麼都不怕。”
婉兒張了張口,忽然不知如何勸慰太平。
太平輕笑,“愛妃說不準嫁,本宮便不嫁,本宮隻聽愛妃的話。”
婉兒被她一哄,嘴角微揚,“胡話。”她覆上了太平的手背,給她暖暖熨著,“我可不做讓君王不早朝的禍國妖妃。”
“錯。”太平笑意更濃,“不是妖妃,是賢後。”說完,太平極目遠眺長安城深處,“我們一起謀一個盛世,在大唐的青史裏留下你我的名字,好不好?”
婉兒啞笑,“好。”
“無愧於心俯仰一世,你我同進同退。”太平熱烈地說著這句話,滿目皆是憧憬。
婉兒沿著太平的目光望去,“同進同退。”後麵的話,她沒有說出口,隻在心間默許。婉兒的視線落在了太平的側臉上,心道——
殿下守大唐,臣守殿下,他年太平有盛世,我有……一心人。
“法會的水燈飄過來了。”太平瞧見了不遠處河中飄著的浮燈,對著婉兒笑道,“可想放一盞,沾沾福氣?”
“殿下想放,臣便陪殿下。”
“想放!”
太平答得幹脆,婉兒也幹脆地牽著太平的手,相視一笑,徑直走向了隔門。
隔門猝然打開,把正坐在一起打盹的春夏與紅蕊嚇了一跳。
“殿……”
“大人……”
“噓。”太平與婉兒不約而同地對著兩人比了個手勢,攜手一起走下了樓去。
春夏下意識地要追,紅蕊想起來大人的帷帽還落在樓上,便快步跑了進去,拿了帷帽出來,追上了春夏。
河邊賣水燈的人打了個哈欠,瞥見有客人往這邊走來,連忙打起精神,吆喝道:“公子買盞水燈吧!我這兒的水燈,可是供在佛前供了整整三日的!”
“給我一盞。”太平說完,下意識去摸自己的錢囊,這才發現錢囊空空,早就被她花完了銀子。
婉兒抿唇,從自己的錢囊中摸出了銅錢,遞給了賣水燈的,從攤子上抱了一盞水燈下來,遞給了太平,“走,去放水燈。”
對岸也有三兩尚未玩盡興的遊人,也買了水燈準備放燈。
太平跟著婉兒一起在河邊蹲下,“婉兒可不許笑話我!”
“我的不就是你的麼?我笑話你什麼?”婉兒的笑意漸濃,語氣溫柔得快要掐出水來,“快許個願。”
“婉兒也一起許。”太平眸光明亮,緊緊盯著婉兒的眼睛。
婉兒緩緩合眼,“願殿下……”
“我可不要福履綏之!”太平先打斷了她的話。
婉兒睜眼笑出聲來,“那殿下先許。”
“好!”太平合眼,虔誠祈願,“許婉兒……一世太平。”
“也願殿下一世太平。”婉兒輕笑,與太平一起放下水燈。因為河中還有些許碎冰,所以水燈並不能立即飄遠。
婉兒往前探了探,掬水推了一下水燈飄走。
太平知道現下的水溫有多冷,連忙牽過婉兒的手,嗬氣吹了好幾口,又溫柔地搓了搓婉兒的手指,直到有了暖意,她舒了一口氣。
“當心凍著。”
“有殿下在,不會。”
兩人相視一笑,情意漾滿眼波。
旁人瞧見了,隻覺羨慕。郎君俊俏,小姐清雅,這是怎樣天造地設地一雙人?
紅蕊將帷帽送了過來,太平給婉兒親手戴上,牽了她的手,道:“婉兒今晚也累壞了,我送你迴去休息。”
婉兒不舍點頭,“明日……殿下還是不要冒險一個人出來了。”
“嗯。”太平知道婉兒提醒的是什麼,得此一夜相聚,雖說不夠,卻也隻能忍下。
婉兒聲音低下,“東宮這幾日收獲民心不少,殿下不妨借此東風,也給自己謀些民心。”
“明日我正要做這些事。”太平點頭,“若是婉兒不急著迴宮,可以來我布施的地方瞧瞧,若有做得不好之處,婉兒也可以立即提醒我。”
“諾。”
“走吧。”
太平握緊她的手,一路往鄭氏的宅子行去。
西市的巷口,徐徐走出一人,望著太平與婉兒走出了西市,眸底泛起一抹濃鬱的疑色。
“將軍,殿下就在那邊,我們要不要過去,護送殿下迴東宮?”手下人走近這人,低聲問道。
“不必,我們暗中跟著便好。”說話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武攸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