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武皇批閱奏章到一半, 下意識喚了一聲。
裴氏微笑提醒:“陛下,今日婉兒休沐。”
武皇忍笑,“朕竟忘了今日是她休沐。”
“陛下今日的心情很好。”裴氏順勢給武皇倒了一杯甘露來,放在了龍案之上。
“太平就要迴來了, 朕自然高興。”說著, 武皇笑意微斂,“隻是……她在路上染了風寒, 怕是要晚幾日迴來了。”
裴氏勸慰道:“殿下一定會早日康複的。”
武皇略微舒眉, “希望如此。”對於子女生病一事,武皇心底是發怵的。上蒼已經毫不留情地帶走了一個李弘, 她隻希望上蒼能夠護佑太平,讓太平長命百歲。
與此同時,婉兒乘坐的馬車已經快行至正平坊。
“再快些!”婉兒急切地催促著車夫,隻想快點見到殿下。
紅蕊覺得今日的大人實在是古怪, 忍不住低聲道:“大人, 別急, 前麵就是正平坊了。”說完,紅蕊這才覺察,今日的大人似乎打扮得很精致, 花鈿鮮紅, 也不知是著急的緣故, 還是胭脂的緣故, 婉兒今日的臉頰通紅通紅的,比平日的妝容豔麗了三分。
世上能讓大人如此打扮的,隻有一人。
紅蕊霎時反應過來,“殿下迴來了?!”
“噓。”婉兒示意紅蕊莫要張揚。
紅蕊這下也急了,揚聲道:“麻煩車夫大哥快些!”好幾個月沒見春夏了, 她實在是想她。
婉兒不禁失笑。
紅蕊羞赧地垂下了頭去,捏著衣袖絞了絞,低聲道:“大人莫要笑話我……”
“笑話你什麼?”婉兒明知故問。
紅蕊更不好意思了,“大人就別問了!”
“籲——”
馬車驟然停下,車夫恭敬道:“大人,正平坊到了。”
“你先迴去吧。”婉兒與紅蕊下了馬車,便將車夫打發了。
再往前走半坊,便是鎮國公主府的大門。可今日她們要去的地方在鎮國公主府的東麵,國子監的北麵,那一片宅院如今都在婉兒名下。
五月以後的日頭很烈,越近正午,就越是曬人。
紅蕊把準備好的紙傘撐開,給婉兒遮住陽光,“大人,我們走吧。”
“嗯。”婉兒點頭,領著紅蕊走至新宅子門外。
候在門口多時的裴懷清瞧見了婉兒與紅蕊,當即迎了上來,“上官大人,請。”
婉兒這才發現,這宅子連匾額都準備好了,“琢玉書院”四個大字高懸在宅子門楣之上,正是公主的手書。既然毗鄰國子監,再叫私塾未免小家子氣了,所以太平親書了“琢玉書院”四個大字。
裴懷清瞧見婉兒仰頭望了匾額許久,小聲提醒,“殿下還等著呢。”
婉兒迴過神來,“嗯。”
裴懷清引著婉兒與紅蕊踏入了琢玉書院,婉兒才發現這裏麵不僅已經收拾幹淨,甚至書堂院落已經布置妥當,該有的東西都有,少的隻是聽講的學生與授業的夫子。
“婉兒!”忽然正堂門口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婉兒循聲望去,驚喜道:“貞娘!你怎麼在這兒?!”話音剛落,婉兒便反應了過來,為何這些宅子布置得這般快,隻怕是殿下早早委托了厙狄氏,來這兒幫襯著布置。
說起來,自打厙狄氏迴裴府打理後宅之後,婉兒已經好些日子沒有瞧見貞娘了。
厙狄氏笑道:“婉兒真的不知道?”
婉兒輕笑,“聽貞娘這樣說,我知道了。”
她們本就是好朋友,有些話不必點明,便已是心照不宣。
厙狄氏牽了她的手,入了正堂坐下,認真道:“殿下說,就沛國夫人一人,肯定教不過來那麼多學生,所以央著我來幫忙教書。正好,我在府中也閑得慌,索性來教幾個女娃也好。”
婉兒大喜,“貞娘你肯來教她們,這是好事!”
“你辦女子私塾更是天大的好事,既是好事,豈能少我一份?”厙狄氏拍了拍婉兒的手背,“我也樂在其中!”
“謝謝!”婉兒感激地點了下頭。
裴懷清忙給厙狄氏遞了個眼色,厙狄氏道:“這裏就交給我來,殿下在後院說有要事相商,你還是快些過去吧。”
“好。”婉兒起身對著厙狄氏一拜,轉身便朝著後院去了。
紅蕊剛想跟去,卻被厙狄氏喚住,“紅蕊,你去廚房瞧瞧,春夏半晌都沒把鮮果送過來,定是需要人幫手。”
“諾!”紅蕊答得幹脆,忍笑往廚房去了。
厙狄氏意味深長地看看裴懷清,“裴詹事,你我辦正事吧。”
“嗯。”裴懷清莞爾,卷了卷衣袖,與厙狄氏一起走出正堂,去往書堂繼續布置幾案與書櫃。
琢玉書院的後院有個水榭,池水碧波粼粼,彼時荷花正盛,香味陣陣撲鼻而來。
太平此時坐在水榭闌幹邊上,不時往池中投喂魚食,吸引了一群魚兒爭逐。她沉浸在喂魚的樂趣之中,一時沒有注意到緩緩走近的婉兒。
婉兒看著眼前這日思夜想的心上人,隻覺一顆心燒得滾燙,甚至連眼圈也燒得酸澀。
殿下還是殿下,麵色紅潤,沒有倦色,也沒有病色。
她一切安好,真的平安迴來了。
太平終是聽見了婉兒的腳步聲,她拍了拍掌心沾染的魚食,迴眸起身,雙手負於身後,還是一如既往地得意,“婉兒,我迴來了。”
“殿下……”婉兒沙啞輕喚,腳步加快,情不自禁地撲了上去。
太平順勢擁住了她,輕撫婉兒的後背,溫聲道:“傻婉兒,哭什麼呢?”
婉兒擁緊了太平的身子,眼淚強忍在眼眶裏,“迴來便好……”
“本宮再不迴來,公主妃還想撩撥幾個小和尚呢?”太平故作不悅,冷聲問道。
婉兒一怔,“薛懷義一事……”
“算賬!”太平可不會與她客氣,牽了她的手走入水榭之中。
房門一閉,婉兒還來不及解釋,便捱了太平一記狠吻。
婉兒又羞又惱,“妾冤枉!”
“冤枉?本宮可是聽說婉兒把薛懷義撩撥得心神不寧,竟敢在宮門外大肆吆喝……”太平把婉兒抵在了門扇上,語氣中透著一絲酸澀,“你說你,該不該罰?”
“殿下在外佯作商旅,不也經常當著嶺南官員逗弄春夏麼?”婉兒反擊,別以為她猜不到太平會如何行事。
太平頗是驚訝,“嘖嘖,愛妃竟連這些都知道!”
“所以……”婉兒伸臂圈住了太平的頸子,果斷轉了話題,“殿下今日是想算賬呢,還是……”她的聲音啞下,突然染上了一抹酥音,“做點旁的?”
“什麼旁的?”太平問著話,卻先一步扯開了婉兒的衣帶。
披帛雙雙落地,太平與婉兒的眸光中多了一簇焰色。
婉兒猝然扣住了太平不規矩的手,繃著最後一弦理智,提醒道:“這兒……不解衣好些……”
“放心,都是自己人,沒人敢來打擾。”太平在她耳側低語,熱烈又低啞,“誰敢打擾,本宮一定會殺人滅口。”說完,她咬了一口婉兒的耳垂,便埋首在婉兒的頸窩之中,汲取著她思之如狂的溫暖。
婉兒抵住太平,一步一步帶著太平往坐榻方向退去,一邊走,一邊低笑道:“殿下如今好大的戾氣。”
“婉兒害怕麼?”太平笑了,心上眼底隻剩下了一個婉兒。
婉兒將太平壓倒在了坐榻上,她坐直了身子,高高在上俯視太平,“你說呢?”說話間,婉兒將鬆散在身上的衣裳剝落在地。
太平的心弦一瞬繃緊,緊緊盯著婉兒,霎時口幹舌燥了起來。
婉兒俯下身,太平剛想銜住她的唇,卻被她躲開來。
“誰教你這些的?”惱怒的太平將婉兒翻身壓下。
婉兒主動獻吻,唇瓣交纏之間,趁著一瞬換氣的空隙,她酥聲迴答,“妾……隻對殿下如此……過去是……將來亦如是……”
再往後,任何話語都是多餘。
知了聒噪的叫聲自窗外透入,卻像戰鼓一樣激勵著兩人抵死汲取彼此的溫度,直至日暮西斜,方才偃旗息鼓。
太平倦然輕吻婉兒的額頭,那朵紅梅已經濡濕得一塌糊塗,“明日上朝,我會當朝發難來俊臣。”太平徐徐說著這次迴來的誅佞計劃。
婉兒眉心一蹙,“殿下準備用什麼罪治他?”若是濫殺無辜之罪,便會把矛頭指向武皇,那是肯定辦不成的。
“貪瀆。”太平隻說了兩個字,
婉兒細思,“數額巨大?”
“一個連我都想不到的數額。”太平輕嘲,“把他宰了,抄家之後,那筆銀兩可以辦很多大事。”
婉兒扣住了太平的手,“我陪你一起打明日的仗。”
“你必須陪我!”太平將她摟得更緊了些,“從今往後,都要陪我!”
婉兒心酥,“殿下也一樣,要陪臣過一輩子。”
太平與她十指相扣,低首點吻她的唇瓣,貪心問道:“下輩子也許我好不好?”
婉兒迴應著她的點吻,堅定地望著她的眉眼,“下下輩子也許你,千年萬歲,永不分離……唔!”
情人間的呢喃像是陳釀的酒,隻輕嚐一口,便足以燒起情火,沉醉其中。
水榭中的兩位主子遲遲不出來,端著晚膳在外等候的春夏與紅蕊便不敢走開。
讓殿下與大人多聚一會兒,她們兩個也多聚一會兒。
春夏與紅蕊把晚膳放在了石桌上,兩人坐在水榭外,看著夕陽落下,星月升起,直至漫天星河燦爛。
這樣的歲月靜好,會讓人心生貪念。
一日不夠,一輩子不夠,要生生世世才行。
太平與婉兒如此,春夏與紅蕊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