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
白馬四蹄翻飛, 馬上紅衣公主揮動球桿,一騎當先,即便有人在前阻攔,也猶如入無人之境。
“咣!”馬球打入球門, 內侍在場外鳴鑼一聲, 便有人將紅旗豎起,公主先下一城。
武攸暨迴頭瞪了一眼平日的“兄弟”, 分明好幾次可以攔阻公主前行, 可這些人竟是想方設法地躲開了。
武皇在場,誰都知道武皇最是寵愛公主, 誰敢在這個地方拂公主的麵子?駙馬贏了,公主若是關門收拾了駙馬還不舒爽,興許會迴來收拾他們哥幾個。倒不如放著公主贏下比賽,博得公主一悅, 也博得武皇一悅, 反正駙馬見了這兩個女人也隻有垂首行禮的份, 孰輕孰重,這些人已經權衡清楚。
其實,太平從一開始就料到了這樣的結果。
“駙馬莫不是……”太平故意挑釁, “不行”二字雖然沒說, 武攸暨卻已能領會。
“殿下試試便知!”武攸暨臉都被氣綠了, 怒聲道, “再不拿出本事來!殿下可要治你們一個欺君大罪!”
武攸暨居然長進了,竟知道借太平的勢刺激這三名羽林將士。
太平冷笑,依樣畫葫蘆地迴頭對自己這邊的三名羽林將士道:“聽見沒?再不拿出本事來,本宮可是要治你們欺君之罪的!”
場上雙方一人一句,旁人瞧了, 隻覺是公主駙馬在打情罵俏。
婉兒起初還能好好看太平打球,可瞧了這樣的陣仗,隻覺陣陣酸澀泛上心頭,若不是武皇還在這兒,她隻怕要上前找個理由,把太平拖去偏殿好好教訓一次。
武皇看在眼底,喜在心間。她一直覺得讓太平下嫁武攸暨是委屈了她,這麼多年過來,她看著太平一步一步接納了武攸暨,多少是欣慰與釋然的。
裴氏命人端上鮮果與甘露,武皇用了一些後,已經將近未時末,她覺得甚是困乏,便不等場上分出勝負,對著婉兒道:“朕覺得乏了,先迴去小憩片刻,你代朕留在這裏,看完這場球,迴來與朕說誰輸誰贏。”
“諾。”婉兒領命。
裴氏上前扶起了武皇,伺候武皇上了皇輦後,由宮人們簇擁著迴了寢殿。
太平瞥見了母皇的離開,餘光發現婉兒尚在,不必多問便已明了定是母皇讓婉兒繼續觀戰。
難得有這樣的好機會,豈能錯過?
太平這下再不藏著掖著,揮動球桿,幾次衝撞,再下一城,快速贏下了這一局。
“駙馬,你輸了!”太平得意昂頭,“該罰。”
武攸暨鐵青著臉翻身下馬,對著太平一拜,“殿下要罰臣什麼,臣便做什麼。”
“帶著你的兄弟下去沐浴更衣,該當值的當值,莫要誤了正事。”太平端著架子說完,對上了武攸暨愕然的目光,“駙馬沒事多練練馬球,下次再與本宮打個痛快。”
“諾。”武攸暨失笑,原以為殿下會當著兄弟們的麵好好“罰”他,卻不想竟是這樣的好差事。
太平這些年對他一直不鹹不淡的,說親近算不得親近,說疏離也算不得疏離。他年少時有多喜歡太平,這些年也被歲月打磨得隻剩下了習慣。習慣有公主在視線之中,習慣有公主在人前喚他駙馬,太平能如此待他,他已經滿足了。如今聽見太平說,以後還可以一起打馬球,武攸暨就覺得高興,難得公主主動願與他親近,他自是願意之極的。
“本宮有些累,去那邊吃些鮮果,歇一會兒也該迴府了。”太平知道武攸暨想叮囑什麼,她先一步打發了他,“那邊有春夏與婉兒在,定能把本宮伺候好,駙馬先去辦正事吧。”
“也好……”武攸暨淡聲應罷,便將韁繩遞給了打理馬球場的內侍們,帶著一隊羽林軍離開了馬球場。
太平緩緩策馬行至球場邊,與席上的婉兒隻有七步之遙,她對著婉兒嫣然一笑,“該婉兒了。”
婉兒淡淡道:“臣又不會騎馬,陪不得殿下打球。”語氣雖淡,可當中的“嫌棄”之意太平聽得一清二楚。
春夏掩口輕笑,悄然退至馬球場邊的偏殿,把太平叮囑的東西拿了過來。
婉兒看著春夏手中的馬球桿與馬球靴,已然猜到幾分太平的意思,明知故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本宮聽紅蕊說,上官大人偶爾會翻看馬球相關的書籍,想來是想學習一二的。”太平翻身下馬,暫時把韁繩遞給了一旁的內侍,“趁著今日時辰還早,本宮興致不錯,便教你一二。”
虧得這會兒紅蕊不在身邊,不然婉兒定要瞪她一眼,這婢子的胳膊肘是越來越往太平那邊彎了,怎的連這個都告訴了太平。
“臣今日不想學。”婉兒別過臉去,“殿下若無要事,臣便先迴……”她話沒說完,太平已快步走至麵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太平忍笑看著婉兒,話卻是說給春夏聽的,“春夏,去給裴氏傳句話,就說本宮興致上來了,硬要教上官大人騎馬打球,婉兒要晚一個時辰迴去。”
春夏領命後,放下了馬球桿與馬球靴。
“春夏……”婉兒想要阻止春夏,可春夏哪會聽她的話,立即快步走遠了。婉兒迴頭瞪向太平,“勤有功戲無益,殿下今日的政務都處理完了?”
“今日尚早,迴去處理來得及。”太平知道今日肯定是打翻了一缸老陳醋,若不把婉兒哄好了,她迴去哪有心思處理政務?
婉兒還想說什麼,太平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將她按坐在了席間,下令道:“你們幾個,給本宮按好了上官大人。”
婉兒大驚,沒想到太平竟敢在人前耍這樣的無賴手段,急道:“殿下不要胡來!”
“本宮想教的人,哪兒都逃不了!”太平說完,在婉兒麵前蹲下,一把將婉兒的官靴褪下,便準備把鹿皮馬球靴給她穿上。
婉兒實在是拗不過太平,這事若是傳至武皇耳中,也不知會變成什麼模樣,她隻得認輸,“殿下莫要這樣!臣自己來便是!”
“你說的,自己來。”太平得逞地含笑看她,“可要穿好了。”
“臣知道!”婉兒接過鹿皮馬球靴,極是乖順地把馬球靴換上。她站了起來,便有宮婢湊上前來,給她綁好了襻膊,免得一會兒騎馬不便。
太平護在她的身側,笑問道:“走兩步給本宮瞧瞧,鞋子小不小?”
婉兒借著低頭斜眼覷了一下太平,太平明明什麼都知道,她命人親製的鞋襪永遠都是剛剛好。
想到這裏,陳釀了許久的酸澀不由得散去大半。
太平瞧她嘴角往上揚了揚,便知她已沒那麼惱了,便動手牽著她來到了白馬身邊,摸了摸白馬的腦袋,溫聲道:“雪雪乖,一會兒跑慢些,可別嚇到上官大人。”
婉兒哪裏還繃得住笑意,“打馬球哪有慢慢跑的?”
“必須慢慢跑,你可是第一次學馬球,跑快了,本宮可牽不住馬兒。”太平佯作苦惱,認真想了想,“不如這樣,本宮與你共乘一騎,手把手教你!這樣本宮就不必擔心馬兒跑得太快,本宮追不上了。”
婉兒自然是願意的,她想這一天想了好些日子,隻是這眾目睽睽的,若是殿下擁著她一起打馬球,隻怕讓人看了不太好。
“可是……”
“可是什麼?”
太平一臉認真,“當年本宮學馬術時,也有人在後麵護著,誰敢拿此事中傷本宮,這是找死!”最後幾個字聲音揚起,宮人們誰敢亂嚼舌根。
公主與駙馬分明感情厚篤,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況且,公主與上官大人自小一起長大,這些人怎敢胡亂臆測公主與上官大人的關係。
“扶住這裏,踩好馬鐙。”太平早已心花怒放,她不單要公主府上下習慣她對上官大人的寵慣,還要這紫微城也先習慣一二,畢竟這偌大的後宮,將來可是她與她的家。
婉兒依著太平,卻還是有些許緊張。
太平一手捏住婉兒的足腕,一手扶上婉兒的腰桿,“用力踩,然後騎上去。”
婉兒咬牙,鼓足了勇氣翻身騎上了馬背。
太平滿意地點了下頭,“婉兒先鬆一鬆馬鐙,讓本宮踩一下。”
“諾。”婉兒坐在馬背上,有些莫名的忐忑。
堂堂上官大人竟也有故作鎮靜害怕的時候,太平忍不住笑出聲來,踩上馬鐙爽利地翻身上馬,坐到了婉兒的身後。
她倏地收攏雙臂,將婉兒攏入懷中,貼了個緊,這才左手牽緊韁繩,騰出右臂來對著內侍道:“把馬球桿給本宮。”
“諾。”內侍將馬球桿雙手奉上。
太平接過馬球桿,在婉兒耳側笑道:“婉兒,你拿好。”
婉兒幾乎將整個背心都貼在太平心口,唯有如此,她的害怕才會少一些。聽見太平的話,她想都沒有多想,便牢牢地抓住了馬球桿。
太平順勢覆上了她的手背,將她的手牢牢握住,“準備拋球!”說完,太平輕夾馬腹,千裏雪便載著兩人行至球場正中的地方。
“別怕,我在。”
太平在她耳側輕語,語聲微酥,激得婉兒不禁身子微微一顫。
“還請殿下……”婉兒低聲提醒,“注意分寸。”這裏畢竟是紫微城,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呢,殿下若是做得太過明顯,隻怕要招惹大禍。
“我有分寸。”太平收攏左臂,逼得婉兒貼得更緊了些,她得意笑了,“這樣……剛剛好……嗬……”
太平的笑聲好似春風,溫暖又醉人,足以將她所有的懼怕驅散。
婉兒一旦入了她的懷抱,就想一生一世醉死在這兒。她側臉看她,情不自禁地綻放了笑意,“確實……剛剛好……”
“咣!”
內侍鳴鑼,場邊的另一名內侍將馬球高高拋起。
太平猝然催動馬兒馳向那枚馬球的落點,“看好了,就這樣,看準落點,揮桿打上去!”太平牽引婉兒的手臂,看準了馬球的落點,掄桿一擊,正中馬球。
馬球飛箭似的朝著球門的方向飛去。
太平縱馬追向馬球,在馬球再次落地時,牽著婉兒的手再次擊中馬球,不偏不倚,直直地飛入了球門。
“進……進了!”婉兒滿心雀躍,這是她這一世第一次擊球入門,她有些不敢相信,側臉看向太平。
太平莞爾,“上官大人悟性甚高,一教就會,這次你自己來!”太平鬆了她的手,雙臂自她肋下穿過,牽住韁繩調轉馬頭迴到了球場正中,對著場邊的內侍道,“再拋一球!”
“諾。”內侍見公主玩心大起,哪敢不伺候好了。
婉兒雖說緊張,可有了方才那枚進球,這會兒躍躍欲試。身後有太平護著、抱住,她還有什麼害怕的呢?
有些事隻因從未涉略,所以才會惶恐,一旦踏入領域,隻要想學,豈有學不會的道理?
婉兒向來是不服輸的性子,她學著殿下方才的揮桿,擊向馬球的落點,可是看著簡單,自己動手卻掌握不了分寸,這一桿打是打中了,可力道偏向,馬球竟是滾出了邊界。
“哈哈。”太平忍不住笑出聲來。
婉兒羞得雙頰通紅,“殿下莫要笑話臣!”
“沒事,再來。”太平鼓勵婉兒,示意內侍把馬球重新拋進來。
婉兒這下是起了興致,揮舞球桿,這次卻堪堪擊空了馬球。
“哈……咳咳!”太平強忍笑意,順勢握住了她的右手,“本宮還是再教你一迴吧。”說著,她的臉頰貼在了她的耳翼上,語氣酥軟,“馬球要打這兒……看準了……這樣……”她揮舞球桿,擊中了馬球。
馬球直飛,她策馬追去,再補了一桿。
球入球門。
婉兒心跳加快,她知道她絕對不是因為這一球入了門,而是因為太平的肌膚滾燙,已經撩起了她心底的情火。
唿吸微沉,心跳狂亂。
婉兒啞聲道:“今日……殿下就教到這兒吧……”
太平知道她這模樣是因為什麼,教是肯定隻能教到這兒了,低啞問道:“本宮打了一身汗,可否去大人那兒梳洗梳洗?”
婉兒怎能拒絕這樣的邀請?
“也好……”
隨後,太平與婉兒雙雙下了馬,兩人忽然話少了許多。
太平耐著性子交代宮人們收拾球場後,便跟著婉兒迴到了西上閣。
婉兒叮囑紅蕊在外等候春夏,給太平打了一盆熱水來,便匆匆走進了閣中。
熱水是肯定用上了的,賬自然也是要算的。
“殿下該罰!”
“罰……怎麼罰都依婉兒……”殿下的呢喃近在咫尺之間,無疑是淋在火焰上的酒汁,她纏緊了婉兒的身子,咬了一口婉兒的耳垂,催促道:“你才是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