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轉身麵對隔間虛掩的門，急速思考起來。


    剛剛降穀零拉他進來的時候沒有鎖隔間。


    兩位警員更是已經通過瓷磚反光確定了隔間裏一共有兩個人。


    此時，如果他一個人走出去，帶走兩位警員，給留在隔間內的降穀零製造撤離時間的話。


    下一秒有關他的流言就會像病毒一樣在長野警局中傳開。


    這本不是什麼大事，他早就不在意別人怎麼看他。


    但組織卻很可能利用這個流言對他進行攻擊，這無疑會成為他端掉組織道路上的絆腳石。


    這個方法顯然不可行


    黑澤秀明輕緩吐息。


    他聽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和門外兩人驟然放輕的唿吸聲。


    他本可以用之前用過的那種辦法嚇走這兩個人，但現在降穀零對他……


    必須和降穀零保持距離，不能再——


    哢噠……


    鎖扣落下的聲音響起。


    黑澤秀明看向緊閉的木板門，楓木質地，刷了白漆，木紋隱隱約約從白漆中透出來，啞光的質地導致隔門幾乎沒有反光，使人看不清上麵的倒影。


    降穀零要幹什麼？


    他垂眸看向搭在鎖扣上沒有收迴的手，“怎麼……唔……”


    一隻帶著橡膠和金屬混合氣味的手伸到麵前，緊緊捂住了他的嘴。


    黑澤秀明猝不及防地從鼻腔中哼出氣聲。


    ——降穀零手上是機房散熱口的味道。


    “你別說話。”降穀零輕聲道。


    “唔？”


    “別吭聲。”


    咚——


    隔板門被拉了一下，護住隔門的金屬條撞在隔門側邊的攔門處，發出令人膽顫的撞擊聲。


    黑澤秀明咽了咽口水，清楚地感受到降穀零的手心在微微出汗。


    “裏麵是什麼人？”門外的警官問道。


    “被人發現了。”降穀零壓著聲音輕聲道，“還要做那天在我家浴室做的事情嗎？”


    降穀零的說話聲雖然刻意壓低，卻是正好能讓門外之人聽清的音量。


    黑澤秀明揚起眉梢，他想接話，但嘴唇卻被死死按住。


    “或者在警局門口車裏的那種？”降穀零聲音發緊。


    黑澤秀明了然。


    那兩次都是演給組織看的，降穀零是還想用這種方法嚇走外麵的人？


    算了，說都說了，配合一下，就當是最後一次。


    這次之後就盡量保持距離。


    黑澤秀明抬手拍了拍降穀零捂住他嘴巴的手指，示意對方放開。


    但降穀零不為所動，甚至按得更緊。他用膝蓋輕輕頂了一下隔門，然後聲音裏帶上笑意，“怎麼了？知道外麵有人就不敢出聲了嗎？”


    黑澤秀明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盯著純白色的隔門。


    他無法迴頭，不知道降穀零此時的表情。但光從行為邏輯分析，就知道zero不允許他出聲是因為等下他還要去會議室開會。


    如果此時他發出聲音，那麼外麵這兩位會參加會議的警官就有可能通過他的聲音認出隔間裏的人是誰。


    一旦認出，後果就和他自己走出去再帶走兩位警官一模一樣。


    zero不想讓長野傳出有關他的謠言，所以才不讓他出聲。


    “嗒——”


    隔門外傳來皮鞋敲擊在瓷磚上的聲音，隨後是年長警官揶揄的、帶著笑意的聲音，“走吧，別打擾人家。”


    “嗯……啊……”拉門的年輕警官顯然有點無措。


    黑澤秀明抿了抿唇，他覺得自己被驟然分割成毫無關係的兩份。


    一半在關注外側的情況，一半在關注那隻捂住嘴唇的手掌。


    他輕又急促的唿吸著，甚至覺得吐息接觸到降穀零的手背都是帶著逾矩的曖昧。


    門外的人離開的很慢。


    降穀零像在催對方走一樣緩聲道：“你緊張的時候真可愛。”


    不遠處的兩位警官立刻像兔子一樣跑了。


    捂在嘴唇上充滿機房散熱口氣味的手掌這才緩緩鬆開。


    “抱歉，失禮了。”


    黑澤秀明聽到降穀零的道歉聲和他手掌與布料摩挲時發出的細微聲響——他將手心在褲縫處蹭了蹭。


    隔間裏的空間有些逼仄，任何動靜都聽得一清二楚。


    黑澤秀明不知道此時該不該轉頭，或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選擇。


    “好了。”降穀零拔下數據線，將已經開好竊聽的平板遞到他右手邊，“走吧，還有五分鍾就是整點，會議時間快到了。”


    黑澤秀明有點難過，就算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降穀零好像還是一直在付出。


    這多不公平。


    他抬手接過遞到手邊的平板，在逼仄的空間裏轉身，這個動作使他們幾乎鼻尖對著鼻尖。


    黑澤秀明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安室透鼻尖滲出的汗珠。


    “我上次半夜去偷拿平板的時候，你不是推理出我還有一位兄長嗎？”


    他決口不提裏包恩來簽合同時安室透偷聽的事。


    “我的兄長，也就是在組織救下景光的線人就是gin。”


    黑澤秀明盯著降穀零灰紫色的眼睛，“你……”


    我並不是像你想象的那麼好，或許你應該自己放棄。


    “我知道了。”降穀零錯開他的視線，伸出手，前傾身體打開隔間的門，“去開會吧。”


    黑澤秀明遲疑一瞬，轉身走出隔間，然後隱約聽到降穀零笑了一聲後說：“不論什麼原因，你能對我說出這個秘密，我很高興。”


    黑澤秀明抿了抿唇，快步走到洗手臺前，看向鏡子。


    睡衣沒有亂，頭發也很整齊，一切都很正常。


    他沒管還在最後一個隔間裏等待撤離時機的安室透，低頭打開平板，看向監控畫麵。


    細微的聲響從揚聲器中傳出。


    監聽成功了。


    黑澤秀明鬼使神差地看向隔間門，降穀零最後跟他說的那句話又響在耳邊——


    “不論什麼原因……我很高興。”


    他放下平板洗了手，確定毫無問題之後才離開衛生間，來到會議室。


    會議室不算亮，幾乎所有人都到齊了，黑田兵衛照常坐在最首位，身邊空出來一個位置。


    黑澤秀明走到那個位置邊和黑田打了聲招唿。


    “坐。”黑田兵衛覷了眼身邊的位置，隨即聳動了一下鼻尖，“和降穀見過了？”


    黑澤秀明動作一頓，“嗯。”


    “他接下來在警察廳總部還有需要執行的任務，恐怕不能和你們一起迴去。”


    “嗯。”黑澤秀明從平板裏調出記憶卡的內容，塞到黑田眼睛底下，“這是我上次搶到的記憶卡裏的內容，據說因為風見裕也還沒寫完報告所以你還沒有看過記憶卡中的內容。”


    “你留了一份？”黑田兵衛驚愕道。


    “當然，防的就是需要它的時候卻不能通過官方程序調出來，總部的工作效率實在慢的驚人。”


    黑田兵衛抽了抽額角，忽然覺得黑澤秀明和赤井秀一說不定會很有共同語言。


    他拉過平板，在文檔搜索框內輸入長野二字，密密麻麻的名單就出現在屏幕上。


    其中，警局中屬於組織的臥底竟然高達65人。


    這哪是長野警局。


    這是長野漏篩。


    黑澤秀明瞥見黑田的表情，“官方程序之慢眾所周知，長野的臥底不可能不知道。說不定這次槍支走私就是他們在試探警察廳高層到底有沒有看過臥底名單，否則一經進行了10年之久的活動為什麼偏偏在這時候暴露？”


    “有道理。”黑田兵衛摩挲著平板的邊框，“在愛爾蘭才失敗的當下，他們偃旗息鼓，安分一段時間才算正常。”


    “是的。”黑澤秀明扯迴平板，“走私槍支的幾人對於組織來說並不重要，整個長野警局甚至沒有一個臥底擁有代號，與其說是臥底，不如說是交易關係。犧牲他們來試探警察廳對於組織來說再合適不過。”


    “看來我這個會議開得不是時候。”黑田兵衛輕嘖一聲，“這種時候裝作不知道長野有臥底才是最好的選擇。”


    “確實，但還有補救的餘地。”黑澤秀明道，“那輛在輕井澤被劫持的校車。”


    “嗯，車上的孩子足夠我們為他們成立專案組，興師動眾地開一場大會。”黑田兵衛歎息一聲，“雖然對被劫持的孩子們不好，但三島徹劫持他們卻成了我們會議決定的最後機會。”


    黑澤秀明輕哼一聲，“不是我們，是你。”


    “叮鈴——”


    緊張而急促的電鈴聲響起，一瞬間，會議室中熙熙攘攘的警官們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沒有一絲聲響。


    接著，會議室內的照明定驟然關閉。


    黑暗，加劇嚴肅與緊張。


    “那麼，搜查會議現在開始，我們這次來討論輕井澤被劫校車的案子。”


    黑田兵衛半側身體，看向後方的幕布。


    “三島徹，30歲，長野警局的警備調查官，他在這個職位上任期一年，期間，與長野警局搜查一課竹田組的竹田繁、鹿野晶次、三枝守以及秋山信介合夥私販槍支。”


    “今早，他正常上班，在得知我和黑澤警官前來調查私販槍支的案件後，謊稱生病請假，畏罪潛逃，並在路上劫持了一輛小學校車作為人質。目前，三島徹沒有向警方透露任何請求。”


    黑田說完，看向下首眾人，“經交通局配合，我們拿到了被劫持校車上的實時監控，現在將在邊上的屏幕進行播放。”


    話音落下一瞬，顏色淺淡的監控在側麵的幕布上顯示出全貌。


    此時，原本擠在車廂後部的小學生們都已經坐迴自己的位置，柯南坐在最後一排靠窗，這個位置視野高，可以居高臨下地看清三島徹的所作所為。


    倏然，黑澤秀明瞇起眼，“黑田先生，放大最後一排那個男孩，他有手機。”


    黑田兵衛顯然也注意到了，幾乎在黑澤秀明出聲地瞬間就將柯南的畫麵放到最大，整體監控則放到了另一個屏幕上。


    “他在幹什麼？”


    “好像在發信息？”


    “他不要命了嗎？怎麼這麼膽大！”


    “會激怒三島徹的！怎麼辦！”


    坐在下麵的警官們立刻竊竊私語起來，那些人聲音中的焦急不似作假。


    黑澤秀明情不自經摒住唿吸。


    工藤新一在遇到組織時才會略微有些喪失理智不管不顧，可三島徹是臥底這件事隻有看過記憶卡的人才知道。


    柯南還沒來得及得到這個消息，所以他發短信這個舉動，一定經過了深思熟慮。


    工藤絕不是逞英雄和耍威風。


    他一定獲得了什麼必須告訴他人的信息！


    黑澤秀明高聲道，“安靜！”


    剎那，會議室裏所有的竊語全部消失。


    “黑田先生，放大他的手機，我要看短信內容。”


    監控攝像中的畫麵緩緩放大，但由於校車上的監控配置有限，雖然能拍到手機，但卻不能看清楚上麵的內容。


    “誰會修複？”黑澤秀明立刻發問。


    “為什麼要修複一個小孩子的短信內容？就算他發了信息也不一定是什麼關鍵消息啊。”


    “就是啊，不值得浪費這個時間。”


    一人逆反，很快有無數人應和。


    黑澤秀明深吸一口氣，“怎麼？警校受訓的時候教官沒告訴過你們在會議中想說話的時候要喊報告？還是說我在你們眼裏看上去就這麼好說話？”


    “這裏如果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單獨破案，警察廳都不會派我們來，你們這些人，知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


    黑澤秀明冷笑一聲，“我如果現在起身離開會議室，丟掉工作的難道是我嗎？”


    剛才起哄的警官低下頭，會議室內再無任何爭議。


    諸伏高明舉了下手， “我來修複吧。”


    他走到黑田身邊，很快，短信上的部分內容就出現在屏幕上。


    「黑澤先生，公交車上……你們不要貿然上車……我現在在……正在往涉穀方向行駛。」


    雖然已經修複，但還有很多內容被椅背擋住，所以看不見。


    諸伏高明看向黑澤秀明：“這個孩子的短信是發給你的，黑澤警視。”


    我知道。


    黑澤秀明默念。


    諸伏高明頓了頓，又道：“可今天我去接你的時候你就說過沒帶手機。”


    “對。”黑澤秀明緩緩吐出一口氣。


    如果真的隻是沒帶就算了，問題是……


    他的手機現在在琴酒手上。


    柯南的這封信息毫無疑問會被哥哥收到。


    而gin……剛出涉穀！


    “這封信息好像說了公交車上有什麼東西，好像確實很重要。”


    “重要有什麼用？黑澤警視沒有手機我們根本不知道信息的完整內容。”


    黑田兵衛敲了一下桌子，才起來的議論聲再次停下。


    黑澤秀明立刻打開平板上安裝的監控，恰好，gin收到了柯南發出的信息。


    from：工藤新一


    「黑澤先生，公交車上好像有炸彈，三島徹準備在警方應答他的需求後將人質炸死毀屍滅跡，你們不要貿然上車，我現在在輕井澤高速，正在往涉穀方向行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