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田勇屈辱地攥起拳，手臂和手背上的青筋鼓起，死死盯著黑澤秀明，隱忍不發(fā)。


    “瞪著我?guī)质颤N？瞪著就不用坐牢了？”


    黑澤秀明又支起手，拖住下顎，懶散地靠在空病床的欄桿上。


    “你這個a外圍領(lǐng)頭人做得也不怎麼樣。”他冷笑一聲，“朗姆既然會派你和……”


    黑澤秀明看向縮在牆角，一臉茫然的膽小男人。


    對方打了個哆嗦，“我叫山本次郎。”


    還算有眼色，知道自我介紹。


    黑澤秀明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繼續(xù)道：“朗姆既然會派你和山本次郎確認(rèn)庫拉索的狀態(tài)順便試探我，那他也一定想過失敗的後果。”


    橫田勇怔忪一瞬，很快控製住表情。


    “朗姆早就想過你們會無功而返，甚至被送上法庭，但他不在乎，你們隻是他可以隨意犧牲的棋子。”


    黑澤秀明說話時聲音很輕，語調(diào)也漫不經(jīng)心，在寂靜的病房中宛如耳語。


    說話時微妙的停頓和對節(jié)奏的掌控，令橫田勇失去對思想的主觀控製，不得不被牽著鼻子走。


    “朗姆其實(shí)早就不滿你了。”黑澤秀明歪著頭，覷向橫田勇若有所思的表情，“其實(shí)你早就察覺到了，隻是還抱有幻想，畢竟你跟了朗姆那麼長時間。”


    「這是語言陷阱。」


    橫田勇在心裏告誡自己，「不要相信。」


    黑澤秀明微不可查地勾了下唇角，“落在我手裏的罪犯沒有逃走的可能，你不如坦誠一點(diǎn)，我還能給你一點(diǎn)優(yōu)待。”


    他歎息一聲，帶著虛假的憐憫道：“對一個把你當(dāng)墊腳石的人忠心耿耿，似乎……並不值得。”


    橫田勇幾預(yù)動搖，但腦內(nèi)最後一絲理智告訴他：一旦泄密就會被朗姆派來的人追殺，他在組織內(nèi)十幾年的努力也會功虧一簣，毀於一旦。


    可麵對如此恐怖的黑澤秀明，朗姆真的有機(jī)會嗎？組織……真的有機(jī)會贏過這個怪物嗎？


    如果組織注定要在黑澤秀明的身上失敗，那他最後還是會在監(jiān)獄中度過下半生。


    早晚的問題。


    每個人都有弱點(diǎn)，而橫田勇的弱點(diǎn)就是他規(guī)劃好的前程。


    這種人自律已經(jīng)成了習(xí)慣，他自虐般地追逐這自己定好的路線，不逾矩，不懷疑，按部就班，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


    但當(dāng)計劃出現(xiàn)變化的時候，他們體會到的失望和怒火是別人的數(shù)倍。


    為了將脫軌的計劃複原，他們願意做出任何事。


    “意大利有非常實(shí)惠的減刑政策，你隻是外圍監(jiān)視者，刑期不會超過20年。”黑澤秀明輕輕扣了下桌子，側(cè)頭看向馬德拉。


    執(zhí)事會意，掏出隨身攜帶的電子平板打開，介紹道：“眾所周知，意大利的監(jiān)獄是黑手黨管理，雖然紀(jì)律嚴(yán)明，但減刑渠道也很多。”


    “科技研發(fā)和專利申請都可以減刑，20年的刑期兩個專利就能抵完。”


    “當(dāng)然，你也可以選擇成為臥底，這個有生命危險，並且任務(wù)期間沒有個人隱私需要植入芯片確保您的忠誠。但相對的，任務(wù)結(jié)束後，您可以獲得意大利公民居住證，隻要不犯法就可以平安度過餘生。”


    馬德拉一邊說，一邊將成功減刑的例子翻給橫田勇看，指著一個禿頭地中海道：“看，他獲得公民居住證後經(jīng)過努力成了一個小黑手黨家族的boss。”


    這話直戳橫田勇心坎，但他始終對這些糖衣炮彈嗤之以鼻。


    太假了誰買賬誰是狗。


    “你有權(quán)拒絕。”黑澤秀明十分善解人意，“不過你拒絕後我還是可以對你進(jìn)行強(qiáng)製審問，到時候你還是得說，並且沒什麼尊嚴(yán)。”


    橫田勇：……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其實(shí)根本沒得選！


    這是就是你們警界正直的明燈先生？


    別開玩笑了！


    你們覺得他顏色對嗎？


    “我會把我知道的全告訴你。”


    橫田勇深吸一口氣，“之後我選擇成為臥底。”


    「臥底後可以拿到公民證，還能在意大利成為黑手黨，我又可以重新開始。」


    黑澤秀明對橫田勇的選擇毫不意外，“說吧。”


    “朗姆的目的是成為組織的實(shí)際掌權(quán)人。”


    “他性格謹(jǐn)慎，作風(fēng)神秘，不在下屬麵前露麵，下達(dá)任務(wù)時會用短信或者郵件。”


    “短信用得更多？”


    “是的，他應(yīng)該很有錢，比boss稍微年輕一點(diǎn)。”


    不愧是能從外圍底層一步一步爬到領(lǐng)頭人位置的人。


    不笨。


    “繼續(xù)。”


    “我畢竟隻在外圍工作，並不清楚朗姆接下來有什麼打算。但對所有想成為組織boss的候選人來說，你是否存在十分重要。”


    橫田勇瞥了一眼黑澤秀明，大著膽子繼續(xù)，“如果您沒什麼真本事，那麼朗姆接下來的計劃完全不用將您考慮在其中。”


    “如果您有真本事，那麼朗姆會設(shè)計除掉你。”


    “如果你表現(xiàn)出對組織感興趣，那麼誰拉攏到你，誰就有可能掌握整個組織。”


    黑澤秀明是這場博弈中最重要的一環(huán)。


    風(fēng)見裕也聽得皺眉。


    什麼破組織，說來說去沒把公安委員會當(dāng)寶的黑澤警官當(dāng)人。


    黑澤秀明完全不生氣，畢竟人不能指望垃圾有眼光。


    他對朗姆的計劃很感興趣，“看來朗姆很快就會想殺掉我了。”


    橫田勇和庫拉索不迴去，朗姆很快會意識到試探計劃敗露，到時一定會將他殺之而後快。


    有意思。


    朗姆會親自來殺他，還是派別人來？


    按照朗姆“保持神秘”的謹(jǐn)慎作風(fēng)，大概率不會自己來。


    黑澤秀明想起迴國後接觸過的所有殺人案件。


    幾乎所有惡性案件背後都有組織的影子。


    這些案件的犯人在經(jīng)受審問的時大多數(shù)都不會逃開兩個字——教唆。


    更有甚者，犯罪計劃都不是自己想出來的。


    黑澤秀明閉上眼，仔細(xì)迴想迴國後發(fā)生的一切。


    許多惡性案件的被害者與組織有利益衝突。


    有曾經(jīng)合作但半路想要退出的政員；也有和沒完成組織交易而被仇人暗殺的人。


    這些死者雖然大多死於仇殺，且動手的‘仇人’多半不是組織成員。但犯人都有被教唆或者經(jīng)曆巧合的痕跡。


    他們一般不會直接供出教唆者的人，多半也沒有見過教唆者。


    很多殺人犯動手都是因為巧合。


    可能是得到了合適的工具和藥物，可能是不禁意間聽到了被害者的劣跡和行程。


    犯人心中的憤怒加上一點(diǎn)專業(yè)的安室就足以驅(qū)使他們完成兇殺，根本不需要有人在身邊明著告訴他們該怎麼做。


    組織通過“暗示”和“操控”複仇者，在這些案子之間巧妙周旋。導(dǎo)致這些案子每一個在細(xì)微之處都和組織有著微妙的關(guān)係。


    但僅僅通過這點(diǎn)聯(lián)係，警方根本無法通過單個案件察覺到組織在這些案件中發(fā)揮了什麼作用。


    他們隻會覺得那些案子充滿了違和感，有什麼不對，但卻找不出哪裏不對。


    隻有像他這樣打量接觸組織案件的警察和偵探，才有可能察覺出這些案件之間的聯(lián)係。


    就連他也是在經(jīng)手十多個案件之後才發(fā)覺這些秘密。


    黑澤秀明有些疲憊，但更多的是興奮。


    他意識到這或許是他這一生中碰到的最龐大刺激的案件。


    案件很難，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解開謎題，但卻知道在解開之後注定會陷入空虛。


    橫田勇站得腿都酸了也沒等到黑澤秀明繼續(xù)說話，他看向一邊不動聲色的庫拉索，深深察覺到人與人之間的不同。


    庫拉索麵色如常，根本沒在怕。


    黑澤秀明迴過神，朗姆多半也會借他人之手來殺他，但他似乎並沒有和誰結(jié)過仇，跟他有仇的都在監(jiān)獄裏。


    總不能還越獄吧？


    如果朗姆能給他一點(diǎn)驚喜，那他還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黑澤秀明惋惜地長歎一聲，對橫田勇道：“你要是能迴組織就好了。”


    橫田勇：？


    「你要反悔！說好了讓他去意大利當(dāng)臥底的！」


    “不。”黑澤秀明又歎息一聲，“你要是能迴去，就可以告訴朗姆讓他好好準(zhǔn)備對我的‘刺殺’計劃了，我不喜歡玩沒意思的遊戲。”


    馬德拉重重咳嗽一聲，沉聲警告，“少爺！”


    橫田勇：……、


    「啊……原來他們在黑澤警官的眼裏不過是平常用來逗趣的樂子。」


    “很有自知之明，我喜歡有自知之明的人。”黑澤秀明讚賞地看了橫田一眼，“坐下吧，我要問下一個了。”


    橫田企圖挪個位置走到邊上坐會兒，腳剛動，膝蓋一軟，“噗通”一下正對黑澤秀明跪倒在地。


    黑澤：……


    聽聲音應(yīng)該挺疼。


    橫田鍵這輩子沒有經(jīng)曆過這麼尷尬的事，他恨不得能直接從瓷磚縫裏消失。


    為什麼啊？為什麼黑澤秀明明明隻是坐在那裏審了一下他，也沒大聲說什麼話，為什麼他壓力會這麼大，肌肉繃得都沒知覺了啊。


    跪都跪了，要不然磕個頭緩解一下尷尬？


    “哃——”


    病房的門板撞到門框，發(fā)出微小的閉合聲，不緊不慢的腳步聲響起，“秀明，zero說你還沒吃晚飯，我看到家裏有很多芝士蛋糕就——”


    諸伏景光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看了眼跪在秀明麵前的花臂大漢，又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翹著腿十分開心的黑澤秀明。


    “我可什麼都沒做。”黑澤秀明幸災(zāi)樂禍地嘿嘿一笑，看著諸伏景光手裏的芝士蛋糕眼睛都亮了，“他自己站不穩(wěn)。”


    他雙手珍而又重地接過蛋糕，打開塑料盒嚐了一口。


    唔……zero的手藝真不錯！


    “慢一點(diǎn)。”諸伏景光拿出一罐小巧的罐裝咖啡放在黑澤秀明手邊，“慰問品。”


    天吶！咖啡！


    黑澤秀明剛拿起來，波唧拉開拉環(huán)湊到嘴邊，就聽到諸伏景光冷聲道：“庫拉索？你怎麼在這？”


    “你都能在這裏，我為什麼不能？”一直十分安靜的庫拉索輕笑一聲，“蘇格蘭。”


    風(fēng)見裕也神色恍惚，「蘇格蘭？什麼蘇格蘭？不是盧克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