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是有這麼個物什的。
保持著的最後一絲清醒神思在幾百年的漫長時光中翻撿,終於在良久後想起這鈴鐺是被自己塞在了床邊的櫃子中,連同嚴綏送自己的其他小玩意一塊妥善地收著,從未有過用到的一天。
若是此次有帶到南州來,那絲屬於現世的神智想道,嚴綏可會違背師命,不遠萬裏趕來?
似是冥冥中有什麼感應到他現下所想,窗外傾注的雨與眼前的銅鏡霎時褪色泛黃,如煙霧般四散無蹤,緊接著,眼前便出現了連綿不絕的荒蕪山脈。
轟——!
幹裂的大地上驟然升騰起丈高的火焰,房屋頃刻間被點燃,凡人的慘叫模模糊糊地傳至高空,耳邊有急促的聲道:“不好,此次荒州大旱定有隱情,數日不雨,赤地千裏……”
那人的聲音在驚恐中消弭無聲,倏然間,江緒神識一動,精準地朝著某座山頂看去。
“女魃出世了!走!”
他說著,卻禦劍朝著那看似渺小的青衣身影疾馳而去,四周的空氣滾燙到似要憑空燃燒,他盯著那道身影,雙眼漸漸一片刺痛。
“懷光兄!”
有人從身後追了上來,急切地拉住了他的手臂:“這女魃乃是上古遺留,自上一迴被你們的上任宗主重傷封印後便再無出現過,如今若是她自己破開了禁製,那我們絕沒有料理她的能力!
“我知道!”江緒在愈發粘稠焦灼的空氣中喊道,“但總不能放任她不管,如今我師兄亦在荒州,此間動靜瞞不過他,你們遠離此處後也即刻向自己宗門匯報此事,我可在這支撐一炷香的時間!”
他說罷,忍不住連連咳嗽,胸腔中盡是火辣辣的痛感,那人卻沒有即刻離開,反而問他:“你可是已經聯係到子霽君了?他何時會到?”
江緒捏著手中滾燙的玉牌,閉著眼大喝:“不曾,但他必然在這附近,你速速離開此處,女魃危險,莫要搭上性命!”
“那你呢?”
江緒的身影微不可查地一頓。
那人語氣切切,真心實意至極:“女魃已是屬於上古神祇的範圍,即便千千萬萬年來被曆代能人封印削弱也不是我們能對付的,你如今過去隻是白白送死!”
江緒閉了閉眼,鄭重道:“可此次出世之地離凡人地界實在太近,女魃之火非凡水能滅,我們身後便是荒州的凡人之界,此時不攔,誰也不知會死多少人!”
他說罷,周身靈力一蕩,直接將那人震得倒退數尺,手中捏訣頭也不迴地朝著女魃而去。
隻是在最後一刻,他仍然不抱希望地將靈力灌入玉牌中,企圖得到哪怕一絲一毫的迴應。
可江緒終究是沒有等到,女魃已經注意到了這個朝自己疾馳而來的弱小修者,一雙黑洞洞的眼中驟然升騰起兩簇火苗,頓時間,幹裂的大地上燃起熊熊大火。
周身的空氣驟然灼燙到令人幾乎無法忍受,江緒甚至能聞見自己身上發出的皮肉焦臭味,他是至陰的體質,與女魃此等屬陽的上古神祇本就相克,因此受到的影響是常人的數倍,但——
隻要能傷到女魃,對方亦會遭受數倍的傷害。
這也是他堅持要留下的原因。
斷山河嗡鳴著落入手中,江緒堅定地在烈火中挺直脊背,雪亮劍尖直指那青衣神祇。
雖頂多堅持一炷香,但他仍將全力以赴。
而女魃也不虧是上古遺留至今的神祇級別人物,在經曆數代封印,神魂泯滅得差不多的情況下依然實力可怖,不過是輕飄飄一掌,便拍開了刺過來的劍鋒,若非斷山河本身是件品質極佳的靈劍的話,必然會被這下拍成一堆廢鐵。
汗水在還未落下時便被蒸騰成黏膩的觸感附著在刺痛的肌膚上,江緒氣喘籲籲地躲避著女魃的攻擊,終於在女魃抬掌往自己胸口拍來時尋到了一絲機會,硬抗著這一擊將劍尖送進了女魃的肩胛。
“——!”
他在女魃的尖叫中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手腕一擰一收,瞬間暴退數尺,當機立斷地轉身就跑,同時手中靈力不斷傾瀉,在無雲的碧藍天穹下飛快構築出巨大的束縛陣法。
如今已經快到一炷香了,他想著,不自覺迴頭看了眼遠方染著獵獵大火的土地,還是忍著燒傷肌膚與布料摩擦的痛感從袖中摸出玉牌,再度灌入了為數不多的靈力。
那一掌已傷及我經脈,他冷靜地分析著如今的情況,若嚴綏半炷香內無法趕來,我定會死在這。
可死在這也無法阻止女魃繼續往城鎮那邊去,僅剩的這些靈力構成的禁製也頂多撐上半個時辰……
女魃的青袖在烈火中鼓蕩,漆黑無光的眼直勾勾地落在江緒身上,慢慢張開口——
不好!
他神色驟變,迅速以靈力封住聽覺,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
尖嘯聲中江緒痛苦地悶哼,耳道中頓時一片灼燒的痛感,險些從空中掉落,女魃無法飛天,他若真的落到地上,恐怕當場就得被焚燒斃命。
經此一擊,他的靈力已經不足以構築完這個禁製了,而玉牌又始終沒有任何迴音,江緒咬咬牙,終於還是顫抖著手指從袖中翻出了那枚鈴鐺。
!
清靈聲響在烈火中悠然響起,他捂著胸口,眼前好一陣發黑。
!
玉牌仍舊杳無音信,遠方也無半點人影出現,江緒抹去嘴角一縷將要幹涸的血跡,顫巍巍地送出了最後一點能分出的靈力。
叮——
玉牌驟然一暗,江緒怔了怔,麵上浮出個混雜了茫然於不可置信的表情。
嚴綏掐斷了他的信息。
熊熊烈火中,他竟有了種想主動躍入火海的衝動與心死。
明明是你先承諾的,江緒咽下一口滾燙的血,明明……
我才是來得最早的那個。
灼燙空氣中他已再無反抗之力,唯一有實力與魁拔一戰的人卻再也不會趕到,絕望間,他重重闔眼,深吸了口氣,燃燒起體內最後的力量。
既以無牽無掛,那便戰死在此吧!
正當江緒如此想著,遠方卻忽地闖進了個渺小的人影,在他的感知中飛快地朝這邊衝來。
是誰?
幾乎絕望的心再次激烈地鼓噪起來,江緒幾乎是期待地轉過頭,朝著那邊望去。
難道方才隻是因為在趕路,情況緊急才——
“懷光兄!”
來人的唿喚澆滅了他最後的一絲希冀,是方才在外頭抓住他手的那個年輕人,亦是曾在夢中見過的,東海之上的長明宗弟子劉重玄。
少年在這種環境中更是步履艱難,身上盡是各類法寶發出的光彩,江緒皺著眉,忍不住心頭火氣。
“不是讓你走嗎!”他朝那人吼道,“迴來送死做什麼!”
“懷光兄能為了眾生在此,憑何我不能?”
劉重玄痛苦地喘著氣,但仍舊堅定地朝他而來;“況且我剛得了消息,子霽君已經與同行之人一塊往南去了,若我們今日攔不下女魃,就全得死在這!”
江緒又怔愣了瞬,少年人的臉上盡是汗水,火光映亮了他深邃的眉眼,如此堅定而執著的神情竟讓他恍惚間想起了這些年執著地追著嚴綏腳步四處遊曆的自己。
可又不一樣,他想,他更加好一些,坦坦蕩蕩,不會因為上不得臺麵的情情愛愛而痛苦神傷。
這是第一個會奔向我的人。
江緒眼中再度迸發出點極亮的神采,笑道:“好,那我們今日便試著當一當這古往今來,斬殺上古神祇的第一人!”
他說罷,橫劍割開已是皮開肉綻的手掌,鮮血滴落至地上,竟奇跡般地令那處的火苗嘶嘶熄滅。
“我不知你修為如何,”他提著劍,奇跡般地生出了點力氣,“若可以的話,你盡量拖住女魃,或許真的有可能殺了她。”
劉重玄果斷地點頭道:“懷光兄放心,我乃長明宗掌門之子,雖算不得天資卓絕,但也還不錯,再加上我爹給我的這些法器,拖住他定然不是問題。”
“好,”江緒舉起劍,眼神霎時變得沉靜而專注,“那我便將後背交付與你了。”
他說罷,徑直往更高處飛去,劉重玄雖不知他要做什麼,卻也捏著符籙往女魃身上拍去,餘光在好一會後才瞄見江緒的一片衣角。
此時江緒已不知不覺地繞到了女魃身後,長劍上裹滿了自己的血,劉重玄在女魃的攻擊下狼狽閃躲,終於在即將力竭時讓江緒找著機會,一劍砍下了女魃的頭顱。
“——!”
非人的慘叫聲中,女魃的軀體在那些血跡沾染下飛快融化,江緒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直到瞧見她的身體全被融化後才脫力地垂下手,如釋重負地看向劉重玄。
起碼沒讓這傻小子跟自己一塊死在這。
“成功了,”他勉力露出個笑,嘴唇慘白,“從今日起,你我便多了個斬殺女魃的殊榮!
劉重玄則是後怕地拍了拍胸口,沒有閑著,而是財大氣粗地從自己袖中摸出一整遝特製的降雨符,全部用來熄滅這綿延數裏的女魃之火。
“得虧她已被千萬年的封印削弱到這種程度,”他心有餘悸地道,“否則單是這種距離,我就得變成灰了!
江緒看著他皺成一團的臉,忍不住輕快地笑了起來。
“是啊,還好師兄沒來,否則還撈不著這天降的功德!
他說完,眼神微不可查地一黯,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地上,也不捏訣避雨,就這麼任由含著靈力的雨水衝刷著自己傷痕累累的皮膚。
劉重玄也慢吞吞地靠了過來,在地上摸索了好一會,又將髒兮兮的手伸到他麵前。
“我當時遙遙見著你掉了什麼東西,”他攤開的手心上是那枚完好無損的鈴鐺,“可是這個?”
江緒垂著眼,怔怔地對著那枚鈴鐺發了好一會呆。
嚴綏的確在這上頭附著了一絲自己的神思與靈力,這才使得它在女魃之火中能完好無損。
他緩慢地抬起手,捏起那枚鈴鐺,輕聲道:“多謝。”
劉重玄看見他抬起臉,對自己露出個淺淡的,有些迷茫的笑。
“不過,我如今不需要它了!
歲遲
不知道會不會寫打鬥寫得有些多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