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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斯塔爾聽見了敲門聲。


    當時他剛剛迴家,還尚未開燈,隻是先把脫下來的沾血的外套和手套扔進了一個袋子裏,係好之後暫時放在了牆角。他的手指上依然沾滿了幹涸液體的殘餘,空氣中有一絲血腥味,細微、難以掩蓋,罪惡的證明。


    他頓了一下,看向門的方向——這扇門遮蔽了外麵鋪天蓋地的雨聲,讓那種喧囂奇怪地模糊了。而,他的刀還好好地收在鞘裏,他本應是安全的。


    赫斯塔爾謹慎地踱到門邊,通過貓眼往外看了一眼。他看見的景象似乎令他頓了頓,然後他慢慢地打開了門。


    ——阿爾巴利諾站在門口注視著赫斯塔爾,這個人用近乎是欣賞的目光打量著赫斯塔爾,打量著他從指尖覆蓋到手肘的斑駁血跡,他那件必然價格不菲的襯衫上,銀色的、鑲嵌著鷹眼石的袖扣上麵,全都覆蓋著逐漸幹涸的黏膩液體。


    秋日的冷風源源不斷地灌入門廊之中,阿爾巴利諾的頭發已經被雨淋濕,一縷一縷粘在他的額頭上。他隨意地耙梳了一下頭發,把濕潤以後格外卷翹的發絲順到腦後,露出一個笑容。


    赫斯塔爾謹慎地看著他,外麵有一道閃電掠過空中,室內突兀地陷入一閃而逝的白亮,然後又被黑暗吞吃。


    而阿爾巴利諾說:“晚上好。”


    這個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這個時候,巴特·哈代應該正站在犯罪現場,他大約是一個小時之前收到的那封信。赫斯塔爾分神考慮了一下那束該死的薄荷花被雨水侵蝕得如何了,他不相信那些柔軟的枝葉能撐過暴雨,巧妙的圓形花球可能早已癟了下來。


    “我以為你在監獄裏。”赫斯塔爾冷靜地說,阿爾巴利諾確實應該在,在審前聽證中法官駁迴了他取保候審的請求,一直到開庭之前,阿爾巴利諾都應該在監獄裏。


    “作為我的律師,你可能有些不稱職,赫斯塔爾。”阿爾巴利諾的聲音輕柔而快活,雖然雨水正順著他身上的每一寸布料往下淌,而他的手指顯然因為低溫有些發顫。“對我的指控被撤銷了——感謝鮑勃·蘭登,他顯然有留下受害者的一部分做戰利品好用來隨時重溫殺人過程的習慣,今天csi的人在他家地板下麵發現了他的日記本和所有受害者的頭發。”


    “所以就發現莎拉·阿德曼並不是你殺的。”赫斯塔爾低聲說,不知道他有沒有因為這個事實而感到不滿,反正從他的聲音裏沒有聽出來。


    “是的,雖然他們也還是弄不懂我的指紋怎麼會出現在那把刀上。但是既然鐵證如山,把我再留在監獄也沒有什麼意義了。”阿爾巴利諾聳了聳肩,又一滴雨水從他的頭發上滴在了他的肩膀上麵;他既沒有對赫斯塔爾身上的血跡發表評論,也沒有向對方打一聲招唿,就這樣強硬地從對方身邊擠進了屋裏,因為室內溫暖的氣溫而滿意地歎了一口氣。


    赫斯塔爾打量著他,卻沒有說什麼,隻是順手關上了門。


    阿爾巴利諾聲音平緩地繼續說下去:“作為補償,法醫局那邊想讓我先休帶薪假,據說他們會協商……賠償之類的問題。我本來迴法醫局拿了幾件之前放在那裏的日用品,然後打算直接迴家。”


    “我真希望你能堅持之前的打算。”赫斯塔爾低低地說。


    “我是那麼想,但是半路上巴特給我發了條信息,我就打算直接來找你。”阿爾巴利諾聳聳肩膀,把手機伸到了赫斯塔爾麵前:刺目的白光照亮了一片黑暗,屏幕上是一張死屍的照片:


    鮑勃·蘭登被吊在一根鋼琴弦上,因為全身的體重都壓在了一根鋼絲弦上,因而顯得他的身軀被怪異地拉長;拍這張照片的時候雨還不大,蘭登的身體在夜幕中顯得異常臃腫且蒼白,他的胸口上全都是幹涸的血跡,縱橫交錯的傷痕;而他的胸口打開了,肋骨戳出來,心髒的位置上有些柔嫩的綠葉和小小的紫花。


    “一個由薄荷構成的花球,用來代替這個殺人兇手的心髒。”阿爾巴利諾輕柔地喟歎道,他轉向赫斯塔爾,兩個人在相對黑暗的門廊裏對視著,“這相當浪漫,你不覺得嗎?”


    “一般人恐怕不會那麼認為的,巴克斯先生。”赫斯塔爾的聲音聽上去還是那樣冷冰冰的,就好像他們在談的這個話題在他心裏激不起一點波瀾一樣,“所以,是什麼讓你覺得在你看過一個殺人現場的照片之後,就應該來找我?”


    “好奇心。”阿爾巴利諾的聲音幾乎低得像氣音一樣了,他往前走了一步,這空蕩蕩的、沒什麼人氣的住宅的主人皺著眉頭,幾乎已經是靠牆站著了,但是現下也沒有再後退的意圖。“鋼琴師在那個受害者身上刺了很多刀,太多了……等到明天我們就能看到法醫局的具體屍檢報告。他那麼做的時候蘭登還活著,我想,那些血一定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他的手指吧。”


    他微微地挑了一下嘴角,伸出手去抓起赫斯塔爾的右手手腕,慢慢地把他的手抬高。借著窗外那一點模糊的燈光,能看見他皮膚上那一層血跡的外殼,指甲之間浸透的難以清理的血漬。


    阿爾巴利諾微微地歪了一下頭,眼裏的興味仿佛更濃了一些:“乳膠手套能更好的阻止鮮血粘在殺人兇手的皮膚上,固然如此。但是橡膠太……工業化了,隔著它觸碰皮膚和血肉,不夠親密,對嗎?”


    “你希望我迴答什麼呢?”赫斯塔爾問,他似乎並不真的被困擾著,也並不是真的想要答案。


    “‘是的,就跟很多男人上床的時候不願意戴套一樣’,我覺得這樣的迴答就挺風趣的。”阿爾巴利諾喃喃地說,他顯得奇怪的全神貫注,好像並沒有認真聽對方發出嗤之以鼻的輕哼。


    他的手指慢慢地滑過赫斯塔爾的指節,擦過指掌關節的凸起,然後一路摸索到他的手腕。赫斯塔爾低頭注視著他的動作,對此不發一言。阿爾巴利諾的嘴角還是微微挑起的,他捏了捏那些浸透了鮮血的布料——他能想象那樣的場景,赫斯塔爾脫掉了外套,跪在一個陰暗的巷子裏,把手深埋進死者的胸膛,潔白的襯衫布料被對方不斷湧出的鮮血一點一點的浸透。


    他的手指靈活地繞過襯衫袖口,靈活地解下了袖扣。赫斯塔爾聽見輕微的咯啦一聲,那個純銀的袖扣從他的手指之間滑落了,隨著一連串清脆的聲響落在地麵上、滾走了。


    阿爾巴利諾把被染成棕紅色的布料往上輕慢地推了幾寸,露出了赫斯塔爾手腕上幾乎從不見天日的蒼白皮膚。然後阿爾巴利諾看見了赫斯塔爾手腕上的傷疤:全都很舊了,層層疊疊,蒼白凹起,一道道平行排列。


    “阿爾巴利諾。”赫斯塔爾警告一樣說道。


    但是阿爾巴利諾的手指依然慢慢地蹭過那些傷口,最深的那些傷口附近有許多更淺、更淩亂的平行傷痕。阿爾巴利諾手指微微的用力,試圖把那些血漬擦開,弄得對方手腕內側的皮膚有些發紅,赫斯塔爾的肩膀是緊繃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把手抽出去。


    “試切創。”阿爾巴利諾低聲說道。


    “別用法醫那一套來分析我。”赫斯塔爾的聲音跟他的肢體語言一樣緊繃。


    “抱歉,職業病了。”阿爾巴利諾笑了笑,然後他抬起了赫斯塔爾的手,用評判的目光打量著——緊接著,他出乎意料地忽然湊上前去,把嘴唇貼在了他的指節上麵。


    阿爾巴利諾挺得意地聽見對方微微倒抽一口氣的聲音,這是他能從對方身上逼出的最生動的反應了。


    而赫斯塔爾,能感覺到那柔軟的嘴唇貼著他的皮膚——沾滿血跡的皮膚——以眼前這個人的本質來說,過於柔軟了。他試探著用嘴唇擦過那些骨頭,就好像食肉動物在嗅聞自己的領地。然後,阿爾巴利諾忽然用舌尖舔了一下,一片濕軟的觸感試探性地擦過他指節上的血跡。


    “那是什麼感覺呢?用那樣的方式奪取一個人的性命?”阿爾巴利諾低聲說,聲音含糊,鑒於他近乎放蕩的用舌頭清理別人指縫之間的血跡,“我之前甚至沒有想象過……從藝術創作的角度來說,並不必要,不是嗎?畫一幅畫不一定要親手製作顏料,那麼——”


    赫斯塔爾俯視著他,對方微微地垂著頭,這個姿勢就怎麼看都比他矮了一點。


    然後赫斯塔爾突兀地說:“像是特雷門琴。”


    不知道是不是作為迴報,阿爾巴利諾把他的指尖卷進了自己嘴裏,他的嘴可比他的手熱多了。


    對方含糊地哼了一聲,勉強算是問出了一個問句。赫斯塔爾繼續說:“你的手指隻是接觸到了肉體,從未觸碰到比喻意義上了靈魂,可是循著你摸不到的琴弦,靈魂確實在你的手指之間——”


    阿爾巴利諾嗆出一個模糊的笑聲,他抬起頭來,放開了赫斯塔爾的手指,毫不在乎地舔過自己亮晶晶的下唇。他笑著接話:“聲嘶力竭地——”


    “——哀鳴。”赫斯塔爾結束了這句話,逼視著他,“確實如此。”


    “如我所說,那挺浪漫的。”阿爾巴利諾輕飄飄地總結道,漫不經心地幫赫斯塔爾整理好袖子,“雖然或許處理花卉的手段還有提高的空間,但是總體瑕不掩瑜。”


    這肯定是禮拜日園丁能說出的相當客氣的評價了,尤其是在屍體上還有一束花的情況下。盡管赫斯塔爾知道這個道理,但是也沒阻礙他從鼻子裏冷冰冰地哼一聲。


    “那麼,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嗎?”赫斯塔爾問,他開始對這種兜圈子的對話感覺到不耐煩了。


    阿爾巴利諾默默地笑了一下,他鬆開了赫斯塔爾的手,慢慢地撚著指尖上染上的血跡。然後他忽然往前又邁了一步,猝不及防地把赫斯塔爾推在了牆上。


    ——同一秒鍾,一把冷冰冰的刀刃抵上了他的脖子。


    阿爾巴利諾甚至沒太看出來赫斯塔爾是怎麼把刀抽出來的,但是那也並不重要。利刃微微地壓進他的皮膚,刀尖隨著頸部脈搏跳動的節奏微顫,在昏暗中如同一束薄而冷的光。


    “我想要的東西太多了,阿瑪萊特先生。”阿爾巴利諾保持微笑,也保持那個用手把對方釘在牆上的姿勢,“如我所說,我很好奇,如果把我那些龐大而繁雜的念頭說給你聽,你可能會感到厭煩的。”


    “這可不是一個好答案。”赫斯塔爾慢慢地說道,聲音透著一絲譏諷,而刀刃又更深地陷入了一點對方的皮膚,他深知多大的力氣可以切開對方的氣管。“看來,你還沒有找到我‘應該在’的位置,是嗎?”


    “的確。”阿爾巴利諾迴答,他以一種自殺一般的勇氣又往前擠了一步,用身軀把赫斯塔爾整個人撞在了牆上。赫斯塔爾的手很穩,隨著姿勢的變動,那把刀依然貼著阿爾巴利諾的脖子,但是沒有再往深處切下去。


    阿爾巴利諾甚至沒有試圖壓抑他嘴角的笑容:“雖然或許進度堪憂,但是就如同這場牢獄之災——如同你對我的考驗一樣——我至少看見了一些我想要看見的東西。”


    “你看見了什麼?”他感覺赫斯塔爾的聲音聽上去更加順滑而陰暗了,不知道那是不是鋼琴師的那些死者死前會聽見的聲音;阿爾巴利諾肆無忌憚地去注視那雙眼睛,冷酷無情的淺藍色,瞳孔放大,像是罪惡的水潭。


    “我看見美。阿瑪萊特先生,現在。”阿爾巴利諾逼近了他,尚未泯滅自己的嘴唇到對方的唇角之間的距離,但是不妨礙他把帶著血腥味的唿吸吹上對方的皮膚。“你看上去就像是銅塔裏的達那厄。”


    注:


    [1]試切創:指自殺者在形成致命性切創之前,由於心理矛盾、試探銳器的鋒利程度以及體驗疼痛感覺等各種目的而采取的輕微切割。一般較表淺、短小,數量多少不定,可孤立出現或呈多個無連續的淺表的切口,多於致命性切創的主創口平行,位於主創口上緣或下緣出現孤立的。


    [2] 特雷門琴是世界第一件電子樂器,前蘇聯物理學家利夫·特爾門教授於1919年發明。其原理是利用兩個感應人體與大地的分布電容的lc振蕩器工作單元分別產生震蕩的頻率與大小變化而工作,是世上唯一不需要身體接觸的電子樂器。


    [3]阿古斯王聽信了一位預言家的告誡,他將被自己的女兒達那厄所生的兒子殺死,阿古斯王十分恐懼,便把女兒達那厄囚禁在一座高高的銅塔之中,不讓女兒與世人接觸。但是,神王宙斯愛上了達那厄的美貌,宙斯化作一陣金雨,透過塔頂進入達那厄的臥室,與她生育了珀耳修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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