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反抗或許是沒有力道的。
我很清楚,改變一個人是困難的,無論是季梟還是東思遠。
我無法改變季梟的專橫獨斷,也無法阻止東思遠對季梟信仰般的忠心耿耿。
我的手段隻有一個,那就是威脅+商量。
我告訴東思遠,我跟他是朋友,朋友之間的對話是不能傳達給另一個人的,因為我是在跟你本人對話,不是季梟,不是加諸於你身上的任何指令,而是你本人。
我告訴他,你可以不必欺騙季梟,你隻用將我們之間發生的事情進行一些得當的刪減,就譬如現在所發生的這一切,這其實是沒有必要告訴季梟的。
最後我甚至扮起了可憐,我說我不想過這樣毫無隱私可言的生活,我表現出崩潰,跟他說了諸多季梟禁錮在我身上的苦楚,我指著東思遠的鼻子罵他,告訴他要是這樣你還想說季梟的好話,那麼我們馬上絕交。
最後再附上一句:“要是你敢將這些話告訴他你就死定了。”
其實這種撒潑打滾的手段跟小學生沒什麼區別,但無可置疑的是它放在東思遠這種老實人身上就是非常有用,要是季梟肯定能立馬想到無數個辦法令我頃刻間陷入劣勢,而東思遠……他隻是悶悶地垂下眼睫,展現出了為難以及不知所措。
輕輕放在他的肩膀上,“抱歉,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到了收網的時刻,我沉聲歎氣,“你太老實了,思遠,其實季梟或許隻是想知道一些關鍵,譬如我沒有跟疑似大哥那頭的人聯係,而你知道我沒有,這就夠了。”說到這裏,心中不由得泛起幾分自嘲,我又何苦費力跟東思遠解釋這些。
東思遠略微動容,顯然是被我的情真意切所打動,“可是……老大要是問起來了……”
將手臂排在他的肩膀上,“他問你再答嘛,你這麼聰明,又在季梟身邊這麼長時間,按理應該很了解他才是呀。”
或許是我的勸誡起了作用,後來同東思遠的相處中,那種被他背後的季梟無時無刻凝視的感覺,終於消退了。
我甚至還會嚐試套東思遠的話,譬如今天季梟問了些什麼,大多數時候東·老實人·思遠都會如實迴答我,我這才知道,原來季梟對我已經提防到了連吃什麼都要事無巨細匯報的程度。
原本不應該是這樣的……每每想到這個問題,我都不自覺地頭疼起來,我嚐試分析一切的成因,意識到我數次對大哥的袒護行為或許加劇了季梟對我的掌控欲。
而我又能怎麼做呢?看看日期,四個月,如今僅剩下四分之一的時間……隻希望他不要半路又整出什麼幺蛾子。
近些天季梟沒迴公館,我的情緒起伏都要平緩得多,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告訴自己這是季梟給予我的,難能可貴的放假機會。
不被禁錮的感覺真好,當我向東思遠提議周末出去玩的時候,他愣了愣,對我說好。
夜晚,躺在於我而言有些冰冷的大床上,不免迴憶起季梟炙熱的體溫以及他在睡前總喜歡說的欠抽話。
隻有在這種時候,我才會久違地感受到孤獨。
所以,他這些天一直呆在喻家那頭,究竟在計劃著什麼呢?
拚命將有關他的問題趕出腦海,我開始構思創作中的新片段,按理說我應該很快進入夢鄉,今天一天就這麼過去了才是。
然而電話卻響了起來。
看著眼熟的號碼,我這才反應過來,眼下的這部手機是新號碼,隻存了季梟三弟還有張管家等人的電話……
“喂?”
“哥……”許是太久沒聽見了,五妹的聲音竟然有些陌生,“是燈哥嗎?”她問。
“是。”翻身坐起,憶起她如今的境況,意識到最近我好像都未曾想起她,一時間愧疚之情如潮水般湧入心間,待我迴過神來,才意識到我輕聲說了句:“抱歉。”
五妹那邊愣了愣,“沒有,不用抱歉啦,倒是我……之前燈哥受了傷,因為聽季哥哥的安排到外地避難去了,一直都沒來看你。”
五妹那頭,也是忙碌的。
想起老爹臨終前對五妹的囑托,又想起季梟的那句“喻嬌不是老爹的孩子”,一時間,我竟有些提不上氣來,在我看來五妹就是五妹,我們之間的感情是真的,這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輕聲問了她近期的情況,大概是意識到了我心中的愧疚,五妹竟還反過頭安慰起我來,不停地說著自己沒事,學業和身體一切都好……
可當我問起有關她母親的事,果不其然,她陷入了沉默。
“自從父親去世之後,媽媽就一直有些疑神疑鬼,我感覺她好像很怕阿梟哥哥,可是阿梟哥哥明明對我們很好,給我們安排了新住處,還定期給我生活費……”喻嬌的敘述很慢,而我這才意識到,原來在我背後,竟是季梟一直掌管著五妹的一切相關事宜。
說不感到挫敗是假的,明明當初老爹托付的人是我,而我卻一直因為自己的私事而忘記了自己的責任……眼眶不禁有些發熱,我想,我雖能安慰自己說事務太多受製於人而我自顧不暇,可現實卻不再允許我自欺欺人了。
我反躬自省,這段時間來我究竟做了些什麼?為什麼到現在我都一事無成,生活甚至都沒有在一條正軌上?
亦或,我問我自己,不說承擔五妹的生活,現在的我能夠養育起我自己嗎?
是不是在季梟封閉的“護佑”下,我變得逐漸喪失了自己的能力,甚至……喪失了我自己呢?
同五妹的這通電話令我清醒了許多。
我了解到她們母子二人近期的生活情況,為五妹的成績優異欣慰之餘,又不免為她母親感到憂心。
自然知道她成天神經質般的疑神疑鬼究竟是為什麼,我想,我或許應該抽個時間拜訪一下她們母子二人,亦或者我應該為林女士再請一名心理醫生。
知道我要來,五妹顯得很高興,她說她很喜歡阿梟哥哥為她們尋的這個住處,這裏環境很好,鄰居們也都很和善。
知道五妹是個報喜不報憂的性格,我想,具體發生了什麼,還是得到了之後再看。
所以最終我將跟東思遠出門遊玩的計劃,改成了帶東思遠一起去一趟五妹家。
第二天坐在出行的車上,我才將這一決定告知於他。
令我意外的是東思遠居然表示他也見過五妹,甚至同她還不算陌生。
“阿梟哥偶爾會派我去送一些慰問品。”這是東思遠的原話。
我問他這事怎麼之前沒見你跟我說,東思遠頓了頓,小心翼翼地瞥我一眼,告訴我:“那段時間你還在養傷呢,阿梟哥覺得那樣會讓你分神,所以……”
真奇怪,明明這些天我從未跟季梟見麵,但他的名字卻時不時出現在我的耳邊,就好像他這個人已經根植在了我的生活中,怎麼拔都拔不掉似的。
意識到這一點的我不禁蹙了蹙眉,心中那種微妙的感受就連我自己都說不上來究竟是什麼,反正那是一種不爽中夾雜著焦慮的恐慌感,同時又黏膩而曖昧,近乎令人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東思遠。”為了繞開話題,我打趣刻意打趣他道:“左一個季梟右一個季梟的,你可真是他的頭號鐵粉,在你眼中他是不是就沒有缺點啦?”我想我得趁這個機會好好教育教育這個季梟派到我身邊的頭號洗腦分子。
“沒啊,怎麼說呢,”撓了撓腦袋,東思遠憨憨的,“阿梟哥是我的偶像,他做事果斷,能力強,具有領導風範的同時還不乏一些幽默感……我總是想要是能成為他那樣的男人該有多好。”
真是什麼好詞兒都往他身上加,心中暗笑著,心說原來在手下看來季梟竟是這幅模樣嗎?究竟是我沒眼光,還是季梟展現給我的總是他最壞最真實的那一麵?
“東思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同,”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嚐試給他一些鼓舞,“我覺得你這樣就挺好。”
東思遠聽了,哈哈地笑著,“可是,阿梟哥那樣的男人才更具男性魅力吧,你們都說我跟他長得挺像的,但是……好多女人都愛他,有些隻是剛開始的時候因為我的臉才喜歡我,但阿梟哥那樣的,她們都長時間地愛他。”
哈哈,這小子,不愧是直男,還在為吸引不了女孩子發愁呢,我不禁感到好笑,可轉念一想——“好多女人愛季梟?長時間?你的意思是……他跟那些女人……”
東思遠的神情凝滯片刻,“其實也不算,她們算是仰慕吧,阿梟哥就是那樣,對所有女的都挺好的,會跟她們講笑話,但是又有一種距離感,當她們會錯了意想要親近的時候,阿梟哥又總會變得很冷淡……”
嗬嗬,那是自然,女孩總會對這種模棱兩可的渣男著迷,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迴憶起季梟罵我的某些臺詞,以及早前宴會時他對柯小姐那番故作殷勤的模樣,我的心中不禁產生一絲沒由來的不適,抬了抬下巴,我將自己的頭枕在靠椅上,我緩緩閉上了眼。
東思遠一說起季梟來就沒完,而我壓根懶得聽。
電話響起的時候,我還以為是五妹問我們現在到哪兒了。
我沒想到會聽見她帶有哭腔的聲音。
當她告訴我林女士自殺未遂,並祈求我不要讓季梟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我意識到,五妹可能已經知曉了。
自己並非老爹親生女兒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