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說走近屋子裏的時候我的步伐是氣勢洶洶。
其實難以形容當時我的心情,憤怒?焦躁?甚至是……嫉妒?哈哈,其實這些占比都很小,其實更多的,我的心情是諷刺。
諷刺自己方才還在內心偷偷為季梟開脫,然而下一秒打開門,卻發現他帶了些不三不四的人迴公館來。
我討厭公館內部陌生的氣味,它們讓我想到了某個夜晚,當季梟環抱住我的時候,他衣間、領子上、胸口處的味道。
那是豔俗而低級的味道,我打從心眼裏是瞧不起的。
如今季梟已經大膽到帶這些人迴公館來了麼?且不說別的,起碼這間公館的房產證上還寫著我的名字,我至少有一半的使用權,他這麼做不光是忽略了我的感受,還侵犯了我的權益!
室內的燈光是昏暗的,略帶些橙黃,顯得曖昧而溫暖。
季梟果不其然左擁右抱,真是有夠誇張的,他臂膀兩邊分別依偎著一男一女,他們都用那種極度討好的神情望著他,甚至將自己的嘴唇湊過去,想要親近他。
季梟顯然已經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微微側過腦袋,他用一個眼神阻止了懷中人的動作,而我則盯著那兩人的臉仔細瞧著,的確,算得上是難得一見的美人,也難怪他老是說我姿色平平,看來早就見過了外麵的大餐了。
不覺悲戚,我隻感到可笑。
側邊的沙發還坐著另外兩個男子,其中一個我稍微有點印象,好像是一個新興家族的家主,的確有值得結交的價值,姓什麼我倒是忘記了,他懷裏也摟著一個人,看來這家夥是季梟新結交的狐朋狗友吧。
惡心。
因為我的到來,室內的氛圍顯然陷入了凝滯,我本是僵著臉色,看著室內堪稱荒誕的景象,開口前夕竟又把到嘴邊的“都滾出去”給咽下了肚,不想顯得自己失了分寸,而隻是勾起唇角,移迴視線,我轉頭看著季梟,說:“我不記得我有邀請過這些客人。”
季梟同我對視著,光線不足,難以看清他的神色,隻感覺他表情譏誚,但眼神冰冷,“我邀請他們到這來玩,還以為你不會有意見。”抬了抬下巴,他這麼說道。
話語中挑釁的意味再濃鬱不過,我隻恨我為什麼不能拿起茶幾上的杯子狠狠砸在他腦門上。
一時間氣氛有些凝滯,坐在側麵沙發那個不知道姓什麼的狐朋狗友適時起身來打圓場了,推開軟在自己身上的小姐,他向我伸出手:“這位就是冉公子吧,抱歉打擾了,我是孫家的新任家主,不知道你對我有沒有印象?原本是跟梟哥到這來秘密商談一些事的,害怕無聊,就找了人來助興,要是你不喜歡,我現在就要他們走。”
我的確不喜歡,特別是這些令人惡心的味道,瞇了瞇眼,思索著沙發的套子應該得換了,哦不,或許不能要這些沙發了……又或許……
想著,我已經握上了眼前人的手,這位孫公子也是個有眼力見的,立馬迴頭用眼神示意那幾個人離開,那些人也心領神會地在他的視線下正準備走,可就在這時季梟卻發話了。
他拉住了身邊兩個人的肩膀,蠻橫地將他們用手臂將他們圈緊,還衝我抬了抬下巴,說:“不許走,我還沒玩夠呢。”
季梟這一舉動顯然令眼前的孫公子犯了難,他的眼神驚疑不定地往我和他之間來迴瞟,像是在衡量自己下一步究竟應該怎麼做。
我簡直是要被季梟氣笑了,不欲與他爭辯些什麼,抬手拍了拍眼前孫公子的肩,“也好,那也帶我一個吧,反正我也好久沒‘玩’過了。”
顯然是沒料到我會這麼說,無論是季梟還是孫公子都怔愣了片刻,最終還是孫公子事先迴過神來,他跟隨著我的步伐坐迴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去,像是極力想解釋些什麼似的,開始向我訴說眼前這兩個公主和一個王子的“幹淨”:
“不是幹那種事的,年齡都還小,都還沒第一次,好多人求都求不過來呢,我這不也是看我們梟哥麵子大,才忍痛包了這幾個來陪大家玩?”看他如此賣力地跟我解釋,我笑了笑,倒也不好拂了他的麵子,而是扭頭狀似意外地衝季梟那頭說:“我不是記得我們家主隻喜歡女人嗎?怎麼現在還換了口味了?”
季梟那頭不知為什麼安靜了許多,他勾著唇角,似是漫不經心地笑著,眼神卻沉靜地向我盯過來,還沒等他迴答,我又衝他懷裏的那個男孩招了招手,“我倒是好這口……長得倒是挺俊的,過來。”
那男孩本準備笑著往我這邊湊,而下一刻季梟的手卻橫在了他的腰間,“叫你走了麼?”他咧嘴,頗帶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宛若一隻捍衛自己領地內交配權的雄獅。
內心冷哼,我麵上狀似不在意地轉過臉,孫公子大概是十分敏銳地察覺到這邊的氣氛不同尋常,連忙叫了我的名字,擺出一副有話想要對我說的模樣。
倒是個打圓場的好手,我內心冷笑,極力忽視他身邊還有個小姐侍奉的不適,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攀談起來。
原來他是通過兜售一些國外知名畫作認識季梟的,憶起掛在我原本房間中的那幾幅,心說原來還有這等緣由。
共同話題的存在倒不至於令氣氛尷尬,知道我也對藝術方麵的事情感興趣後,這孫公子顯然放鬆許多,而我,大概是真的太久沒跟陌生人產生交際了,一時間聊得有些忘我。
孫公子是個人精,就算同我說著話他也不忘偶爾照顧到季梟那邊,剛開始我還聽見季梟那頭還時不時傳來一些動靜,喘息或是輕笑,可後來不知怎麼的又全然安靜了下來。
不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到季梟那邊,他哪怕再發出什麼令人驚詫的聲音我都懶得迴頭去看一眼,我怕傷著我的眼睛。
最終還是季梟主動將話題帶到了這次的要事上,季梟用眼神略一示意,孫公子立馬就心領神會地要那幾個小姐少爺離開了。
而我……他倆雖是沒趕我,但隻聽了兩句,我便明白再聽下去可能對我不會有什麼好處,於是便故作輕巧地站起身,跟眼下兩位打了聲招唿後便離開了。
離座的時候,室內出奇的安靜,感受得到季梟有如實質的視線,聽著自己的腳步聲,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怎麼忍住不蹙眉的。
走上樓梯,我發現張管家今晚不在公館。
以往,季梟明明是不會將這種客人邀請到公館來“玩”的,今天倒是開了次頭,頗為諷刺地,我笑了笑,旋即推開了浴室的門。
上樓後的第一時間,自然是去洗澡的。
雖然昨晚才洗了澡,但此時無論如何得再洗一遍。
雖然方才舉止和言談我都表現出了從容,但毋庸置疑,內心深處,我的真實感受是無法掩藏的。
我就是不可抑製地感覺到惡心,想著今晚發生的一切,當我看見季梟左擁右抱的那一刻,我不禁聯想到了數年前,在一場宴會中,當我和他一同看見一個摟著數位美人的男子時,他懷著傲慢的神情,對我說的話。
他說他要讓我變得像那個男人老婆一樣可憐。
季梟這個人,從來都算得上是言而有信,自剛開始的接管家主的位置,到後來的占據公館,甚至如今,我徹底成為他的仆人。
不知不覺間,他當初的狂妄之語如同諾言般一一兌現。
這是不是就意味著,如果我真同他結了婚,他就會讓我麵臨那樣的結果?
遙想當初,十八歲的夜晚,那時的他還是一個黝黑且麵頰髒汙的少年,他抬起下巴,神情倨傲,帶著些許狂妄與憎恨,對我說:
“我要把你賣到妓院。”
好,很好,季梟的一切我都算是一一領教過了,從前我沒看透算我倒黴,而如今……他休想!
將自己的身軀浸入水中,就那麼一動不動地沉思著,也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
直到門外響起陣陣敲門聲,季梟高大的身軀映在霧麵玻璃製成的門後,他說:“開門。”
砸門的力道很大,哐哐的,以及門後他懨懨的嗓音,聽得出,他正壓抑著怒火。
他有什麼資格發怒?將自己的身軀蜷緊,我閉上眼,幹脆無視。
然而五分鍾後,門還是被打開,季梟甚至都沒讓它發出什麼特別大的響動,傳統的開鎖技能,以往所臥室門的時候我已經領教過一次了。
微微側過身子,坐在浴缸中,我瞇起眼,“有病?這屋子裏沒私人空間是吧?”
季梟的身軀自水霧後顯現,我看見他略帶扭曲的麵容,空氣中似乎夾雜著劣質的香水味,令人想吐。
季梟直接將我從浴缸中提了起來。
身軀被狠狠地按在冰冷的瓷磚牆壁上,我就那麼赤身裸體地麵對著他,“能不能帶著身上的味兒趕快滾?”動作不敢多餘反抗,我瞇起眼睛抬著下巴挑釁地同他對視著。
“今天去見東思遠了?聊得很開心?”他的氣息有些不穩,緊握的力道仿佛要將我的肩胛骨揉碎。
“派人跟蹤我?”麵對他,我擺不出什麼好臉色,“你無不無聊?”
“今晚的驚喜,你好像很喜歡?”季梟的身軀向我貼近,視線的壓迫簡直令我喘不過氣來,“那個孫家公子,誌趣相投?”他似乎恨極了方才我在樓下的種種反應,或許在他的預想中,我其實應當暴怒地質問,而後無能為力地站在他麵前嘩嘩地掉眼淚吧。
我簡直覺得可笑,“帶這些不三不四的人到我家,現在你反倒又怪起我來了?”
“你家?”季梟的雙手自脖頸處劃過的那一刻,我簡直懷疑他是要直接掐死我,但最終他隻是順著線條捧住了我的臉頰,“這什麼時候成你家了?”
“時間到了。”瞪視著他,就算身處劣勢,我也不願讓自己的氣勢弱下去,“四個月,明天,公館就屬於我。”
“這個問題之前不是商量過了?你是聾了還是理解能力有問題?”季梟開始狠狠揉捏我的耳朵,好疼,真的好疼,他低沉的嗓音從修長的指縫間偷空鑽進來,“作為仆人,你不夠格,還要我說多少次,這地方不會是你的,永遠不會。”
“撒開!”再受不了他近乎毫無尊嚴的捏弄,我抬手試圖阻止他,而他卻不依不饒地捧起我的臉,“想把我趕出去?門兒都沒有!”
好……真是好得很,我簡直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了,“行,”費力地抬起頭,仰望著他,我咬牙,廢了好大力氣,才拚命令自己發出聲來:“我不要了,夠了嗎?我不要了。”
早知道不會如我的意,而我還在堅持什麼呢?
是時候做出這個決定了。
“公館我不要了,明天我就走,行了嗎?”
明明早知他是強盜的,卻非得跟他做交易。
這四個月的折辱,算是我為自己的愚蠢而付出的代價。
我沒想到在這一刻,我心中最明晰的想法,竟是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