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三弟和他妻子的遺體是一起運迴到了國內,最後的時刻他們躺在了一起,葬禮也是一起的,就跟他們婚禮時一樣。
得知一切的五妹哭得近乎暈了過去,她看起來比在自己母親葬禮上悲傷得多,可我知道這一切隻是因為一直以來她都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如今這個偶然的契機,讓她能夠再次理所當然地哭泣,於是她便哭得酣暢淋漓。
我感覺我整個人都幹涸了似的,那段時間我根本提不起勁來,隻有條不紊地將一切自己該做的事情做好,然後深夜一個人麵對著空蕩蕩的窗戶發(fā)呆。
三弟葬禮的時候,大哥來了嗎?我不知道,我沒有刻意在人群中尋找他的身影,他也沒有走到我身邊來多說些什麼。
雖然我想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季梟一直默不作聲地守在我的身邊吧。
有時他的手會放在我的肩膀上,熱到不可思議的溫度,沉重的力道,竟意外地令人感到安心,或許我該慶幸那段時間他也說話很少,我不想在三弟的葬禮上跟他十分難看地吵起來。
他也告訴我大哥會來的,但是不會到我麵前來,同我見麵。
我說,我知道了。
這期間,季梟也很少像往常那樣時不時說一些大哥的壞話,我想大概他內心深處也明白,三弟這件事,他和大哥半斤八兩,論“功勞”誰也沒高過誰,無非都是認為自己不會做出什麼傷害別人的事來,可最終還是不可避免地傷及到了無辜。
我也無從去指責什麼,因為我知道,就算造成了如此結果,他們的鬥爭也依舊不會停下。
將三弟和他妻子的骨灰盒放到了送他們迴家的專機上,費力將頭仰得很高、很高,確認自己一刻不停地目送到了最遠處,我收迴了視線。
這雖並非最後階段的事務,但它終究意味著三弟真正離我們遠去了,此刻站在我身邊的隻有季梟和五妹兩人,他們簡直如出一轍地安靜。
這天晚上季梟跟著我一起到了五妹的家,五妹心思單純,自然是十分歡迎他的,她還擼起袖子非要跟我們露一手,而我對她的廚藝不是很有信心,也並不想跟季梟一同呆在客廳內,便還是如往常那般到廚房裏幫忙。
季梟後來也非得擠進來添亂,且不說這迷你的小廚房再容納下他這個大塊頭實在是有些吃力,自打成為喻家家主後他便再也沒下過廚,對於他的手藝我也不是十分有信心。
“你不覺得擠得慌嗎?出去!”手臂被一而再再而三地觸碰,這迴我沒忍住加重了語氣。
一時間室內靜默下來,不光季梟如被責備小狗一般看著我,五妹也是一副“從來沒見過燈哥這麼兇”的模樣。
意識到自己情緒真的有些不好,“抱歉,廚房已經夠亂了!蔽曳跑浟苏Z氣,沒由來地一陣心慌。
靜默片刻,“我去拿掃帚打掃一下!闭f完季梟便悶著頭走出門去。
空氣的流通似乎都順暢了許多,五妹看著我,輕聲說:“燈哥哥不要怪阿梟哥啦!
我哪有怪他?我在內心小聲地狡辯著。
“阿梟哥天天在公館工作,大概是寂寞了吧!睂⑵,輕輕吹了一口,五妹這樣說。
季梟這時拿著掃把走了進來,他先是抬眸看了五妹一眼,又才將視線轉到我身上,他並不多說什麼,隻埋頭掃著地,像是跟這地有仇似的。
看著此刻的季梟,不知為什麼,我竟覺得褪去家主外殼的他竟也顯得笨手笨腳的。
大概是因為多了個季梟,這頓飯比往常豐盛了不少。
坐在飯桌前,五妹在我的對麵,季梟坐我身邊,我偶爾跟五妹說兩句話,季梟大多數時候都擔當著旁聽的角色。
他不插話也好,他說了,我反倒不知道該說什麼。
沾著辣椒油的肉食放進了我的碗裏,季梟夾過來的,他盯著碗,像是跟那片肉有仇似的,看也不看我一眼,隻說:“吃!
五妹笑了,說:“阿梟哥知道燈哥哥喜歡吃辣呢。”
想起五妹那日看到我跟季梟在那間屋的景象,心知這層關係也解釋不清楚,我索性笑了笑:“能不知道嗎?小時候就在一起吃了!
生怕五妹揪著這個問題不放,我很快將話題岔到了另外一個方向,直到季梟又默不作聲地夾了一片肉到我碗裏,五妹沒憋住笑出了聲,眼中都是欣喜的神氣。
淺淺地跟季梟對視一眼,見他非但避開了視線還什麼話也不說,心道這人今天八成是非得裝孫子了,我索性揶揄道:“怎麼今天忽然轉性了?在一起住了這麼多年,也不見你給我夾過一筷子東西,今天在五妹家裏就開始演起來了?”
我本意是為難他,要他在五妹麵前露出他的狐貍尾巴,可顯然我低估了這人的厚臉皮程度,見他竟能麵不改色地說:“你要是喜歡,以後迴家我天天給你夾!蔽液喼辈恢朗窃摿R還是該笑了。
五妹捂著紅紅的臉頰,眼睛裏麵亮晶晶的,也不知她將我和季梟的關係腦補成了什麼樣,而我隻想罵季梟對五妹的戀愛觀造成了不良影響。
“得了吧,來,別光我吃,你也吃。”知道他吃不得辣,我便一筷子接一筷子地將沾了辣椒油的青菜往他碗裏送,照平常季梟肯定能想出一百種迴敬刁難的方法,可今天他大概是想一裝到底了,竟埋頭將碗裏的菜一個不剩地送進口中。
“你阿梟哥平時才不是這樣,你可別被他騙了。”將五妹喜歡吃的菜推到她眼前,我似笑非笑地對她說道。
飯後我慣例又留在五妹家裏跟她玩了一會兒遊戲,隻是這迴多了個季梟,便又不得不將雙人遊戲改成了三人撲克,老實說我不想跟五妹玩撲克,畢竟這算是賭博,賭博對小孩子不好。
季梟難得地話少,隻在出牌的時候說兩句必要的話,表現(xiàn)得乖得簡直不像他,我看得出他其實有意在讓著我和五妹,便不免有些意興闌珊,五妹倒是比往常高興多了,一直瞇起眼睛開心地笑著。
離開前我捏了捏五妹的臉,“多了你阿梟哥你這麼高興?”
五妹說:“沒有,隻是感覺,我們像是一家三口一樣。”
我愣住了,彼時的季梟正站在門外等著我,也不知這話他聽進了多少。
反正最終我對五妹哼了一聲:“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他是你二哥,我是你燈哥!辈挪皇鞘颤N一家三口。
關上門,走在迴家的路上,季梟一路默不作聲地跟在我的身後,直到我迴頭,問他:“你要迴去了麼?”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旋即笑了,我再熟悉不過的壞笑,他說:“這就要趕我走了?”
得,果然不能指望他永遠規(guī)矩,“這不就行了?剛剛裝什麼裝?”
我迴頭走在前麵,季梟依舊鍥而不舍地跟著我,還說:“沒裝。”
我簡直想笑,難道我以前認識的季梟是假的麼?
沒有迴他的話,將他領到小區(qū)門口,讓出入口,“要不要打電話叫人來接你?”
季梟晦暗不明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住我,隻說:“我送你迴去!
送我迴去?說得好聽。
“不用了!蔽夷贸鍪謾C,直接將電話打給了東思遠,“我叫東思遠來接你!
“喂,燈哥?”好得很,東思遠接電話的速度比我想得要快得多,“喂,阿遠?來接一下你們老大,就在……”
還沒等我報出地址,手機就被季梟徑直搶了去,“沒你的事,好好在家呆著!闭f完便將電話掛斷,簡短吩咐完,他迴過頭,半笑著跟我說:“你就這麼不願意讓我到你家去?”
“到我家去”很好,剛剛還說送呢,現(xiàn)在裝都不裝了。
“很晚了,我得休息,沒功夫招唿客人!蔽夷樕,然而下一刻,他卻毫無征兆地邁開步子,徑直朝對麵那棟公寓樓走去。
——如今我家的方向。
不要臉!暗罵一聲,我追了過去,帶著一拚到底的決心,我朝那個方向狂奔,死也不願意再讓他踏入我的小世界。
這麼說大概有些幼稚,帶著拚命的勁兒,就像是中學生百米賽跑似的,最終我自然是超過了他,而他大概因為好麵子,隻從容地走在我身後。
拿出鑰匙的手緊張得不住發(fā)抖,這時我忽然憶起他是會開鎖的,就算我將他關在門外,他大概也有一千種蠻橫闖入的方法。
鑰匙怎麼也插不進鑰匙孔裏,聽著漸近腳步隻讓我的神經更加緊繃。
“在你眼裏我就這麼可怕?”季梟的聲音來自黑暗裏。
意識到就算關了門他也能夠闖進來,最終我放棄了,隻轉過身擺出捍衛(wèi)這條線的姿態(tài)不甘示弱地望向他,而他……
他的眼眸裏說不出是什麼情緒,克製的悲傷還是壓抑的憤怒?我無法解答了,他逼近了我,將我按在了門板上,握住我的腰,俯身吻住了我的唇,高挺的鼻梁在我臉頰上來迴劃動著,隨即向下,像是確認獵物氣息的捕食者,他嗅著我頸間的味道。
“沒有裝,”他的聲音貼在我的耳邊,陣陣發(fā)熱,“說的也都是真的。”
最終他吻了吻我的臉,“去你家,也隻是想要這個而已。”
我想這次我的抗爭是勝利的,他終於離開,而我守住了我的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