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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了說,在經曆了多達十多二十次的增刪以及兩次大改後,我的劇本終於得到了老先生的認可。


    有他為我擔保,將劇本投遞給影視公司的過程異常順利。


    畢竟算是處女作,對於這個本子的去向,我的心理預期其實不算太高,我甚至覺得它可能無法通過那些大公司的初次審查,畢竟它的藝術性是要遠高於商業性的。


    而藝術向的作品就不見得能得到那些公司或導演的賞識。


    所以當享譽國際的一家大型影視公司打來電話的時候,我是意外的。


    他們告訴我他們有意簽下我的劇本,因為一名許久未出山的知名導演看見我的作品後竟有了複出的打算。


    而這位知名導演恰恰是我學生時期最愛的電影大師。


    我想我得感謝我的導師,感謝那位願意指點我的老先生,是他們聯合將作品推薦到了那位導演麵前,這時我想起我在提交時頗為不好意思地提了一句——如果覺得跟那位先生的風格相似請不要見怪,因為我真的深受影響。


    而我的導師也告訴我說,那位導演也正在等待這樣一位能同他產生共鳴的劇作家的出現。


    難以形容當我接到這一消息時內心的喜悅,我沒有激動得蹦躂起來,亦沒有振臂歡唿,我隻是勾起唇角,眼眶濕潤。


    它讓我知道在公館的那四個月、那些委屈的日子不算白挨,要不是身處那樣封閉的環境中,我可能也不會產生“為什麼不創作一部劇本呢?”的念頭。


    它讓我明白一直以來我的忙碌、我的迷茫、我的所作所為並非沒有價值,它讓我想起了原來我還是個有用的人,而不是一個被鎖在囚籠中,沒有自由也沒有工作的廢物。


    合同當日便擬定下來,今晚對方便會將它們郵遞,不久後它便會被送到我的手邊。


    將這個消息傳達給了五妹,這丫頭竟還比我要激動似地歡唿起來,她問我有沒有告訴阿梟哥,我愣了愣,說沒有。


    季梟現在大概很忙,畢竟跟大哥的最終“決戰”就在眼前了,最近連騷擾我的頻率都降低了許多。


    雖然他是故事主人公的原型,但經曆過上次的爭吵,我意識到他或許永遠也不會像我劇本中所寫的那樣頓悟、悔過甚至反思了,故事的主人公有一切都重來的機遇,而他呢?


    所以我決定在告訴他之前,我先讓我的那些不那麼忙碌的朋友們知道這一好消息。


    張管家、東思遠,我一通通打過去,雖然在按鍵的時候恍然間產生了“等會也得打給三弟”的念頭,但最終我還是勉力讓自己勾起唇角,在電話接通的一瞬間又變幻成了輕鬆愉悅的口吻。


    我知道,三弟是會為我開心的,這就夠了。


    張管家建議好好慶祝一下,說完他頓了頓,問我能不能迴公館去,哪怕隻在裏麵開個party也好。


    東思遠說他也不懂劇本,但是他知道這很厲害,因為他看過好幾部那個公司的電影,那個導演的名字也如雷貫耳,他說等他這次任務後一定要找我好好慶祝一番。


    我像是被刺了一下,告訴他一定要小心大哥的人的伏擊,因為實在擔心他的危險,我頭腦有些發昏,甚至索性將五妹那本書中前太子派人伏擊的位置都告訴給了他。


    “不會吧,喻青書居然連這種細節都告訴你了?”東思遠的口吻是滿滿的不可置信。


    不好告訴他真相,我隻說這是我的猜測,我要他記住,要是能夠能告訴給隊內的同伴就更好了,他說好,他還叫我放心說他不會出事的。


    我也希望他不會出事。


    到後來,五妹還是將劇本的事情告訴給了季梟。


    季梟打來電話,先道了聲恭喜,隨後他便玩世不恭地問,我這份成功他是不是也占了一部分功勞。


    這的確是事實,但我不願承認,隻說:“好吧,你給的那些痛苦,確實也是‘功勞’的一部分。”


    他頓了頓,隨即換了話題,試探般地,他跟我說:“這的確是件喜事,可以辦一個慶功宴,不用請太多人,叫上我們的熟人就行了,張管家的主意,他是真的想見你了,小妹知道了也高興,你覺得怎麼樣?”


    愣了愣,這雖的確是件好事,但在我心中還沒到足以開慶功宴的地步,可就在這時原本在趴在一旁玩的五妹忽然巴巴地湊了過來,“派對?可以嗎?”祈求的語氣,撒嬌的口吻,再加上那雙水靈的大眼睛……頭腦一熱,我就那麼同意了。


    宴會當天,五妹邀請了幾位她高中時期的同學,說是想帶她們見識見識真正的豪宅。


    張管家一早就在門口等著我們了,遠遠地,我望過去,發現他的鬢間像是多了幾絲白發,站到他麵前,什麼煽情的話他都沒對我說,隻拍了拍我遞出的手背,笑著道:


    “迴來啦?”


    我眼睛有些泛酸,雖然我知道當初離開公館的決定是正確的,可一想到這些我所熟悉的人、事、物,我便又開始茫然起來。


    季梟說得沒錯,公館變樣了。


    不複往常的古樸陳舊,此刻它多了幾分明媚的藝術氣息,那些掛在牆上的畫也換了,部分的名家名作,是我往常最為青睞的那些,還有部分新興畫家的特殊風格畫作,我確也曾告訴過季梟我喜歡。


    到場的都是我曾任喻家二位時有所交集,並且關係不錯的人。


    孫公子竟然也在,他說房子裏的這些作品大都是他推薦季梟購入的,他說還好,他看我的神情,就知道我是喜歡的。


    季梟在賓客到齊後才從樓上緩步走下來,今天他的著裝多了些許他曾經所不齒的精致優雅,襯得他這個人氣質有些複雜,但不可否認的是他行為舉止間散發出的魅力,那種被精致包裹的野性,也是他個人所獨有的。


    我其實對這宴會的興致不高,隻是看著五妹在人群中歡笑的模樣、看著這些我所欣賞的事物及裝潢,心情便不自覺地開始愉悅起來罷了。


    季梟沒有刻意溜到我身邊,倒是令我放鬆許多,看著他在人群中左右逢源的模樣,我默不作聲地拿起一快小蛋糕放在口中咀嚼起來,那些人知道他最真實的模樣嗎?我想。


    似是不經意間,季梟的目光同我相接了,別過眼,我不再看他,倒是被這時忽然拍了我肩的張管家略微嚇了一跳。


    “這裏好久沒有這麼多人來了!睆埞芗艺f著,對我露出微笑,“你走後,就算重新裝修一遍,家主大多數時候也不會迴來。”


    勾了勾唇角,不想在張管家麵前多提我跟季梟的那些糟心事兒,我索性問他:“都變了麼?二樓也……”


    “樓上變動更多一些,”說著,他走到了我的前麵,“要看看嗎?”


    我覺得張管家說得不對,二樓的確變了,但對我來說卻好像沒變。


    隻能說,它變迴了往常,我和季梟還是兒時的模樣。


    樓道、地板、頂燈,都做了不同程度的翻新,跟十年前一模一樣的款式,如今都已經不再流行,大概是請工匠定製的吧。


    隨後張管家領我進入房間。


    小時候,房內的裝修終歸是要幼稚一些,我兒時非得睡有全封閉式床簾的房間,因為我膽子不大,而季梟卻老喜歡大晚上進我房間來嚇我。


    長大之後我便克服了心理障礙,床簾自然也就全部撤下了。


    此刻再進入我的房間,望見記憶中的裝潢,竟像穿越時空,錯覺迴到了小的時候。


    它不再是我被迫和季梟同睡時期的模樣。


    “您的房間,外麵添多了一處陽臺!闭驹谖疑磲,張管家這樣說。


    踱步往裏走去,我看見了一張小圓桌,上麵放著茶具咖啡機和書本,可供坐下的一側,被設計成了秋千的樣子。


    的確是多了一處不小的陽臺。


    “你的房間其實景觀很好,剛搬進來的時候你小小的一個,轉過頭來問我,這裏為什麼沒有陽臺呢?這次您好不容易迴來一趟,我想無論如何都必須得讓您來這坐坐,從家主告訴我你會迴來那天開始,我就著手準備了,想要喝點什麼嗎?茶還是咖啡?”


    順應著張管家的請求坐下,感受著習習吹來的涼風,我說:“咖啡吧!


    咖啡粉是事先準備好的,張管家熟練地開始運作,可當成品倒入杯中,他卻頓了頓動作,“味道好像有些太濃了,照家主的喜好來了……忘記您不愛喝濃的,年紀大了記憶力越來越不好,我去重弄……”


    我本想叫住他說不用,可他動作太快,步伐甚至是有些匆忙的。


    張管家略顯慌亂的模樣令我晃了神,弄咖啡這種小事本來就不是他的活,可此刻他卻顯然是想將這件事情做好的,這很不尋常。


    端起手邊的咖啡嚐了嚐,確實是太濃了些,甚至無糖,季梟現在竟然喜歡喝這個了麼?


    房門被再次打開,本以為是張管家迴來了,卻看見季梟,他手裏捧著捧著花束,同上次一出一轍的玫瑰,他走到陽臺,卻並未在我對麵坐下。


    “張管家老了,最近查出他有輕微的健忘癥,管理類的事情他開始做得不那麼順意了,前幾天他剛叫我撤他的職,我拒絕了,今天你迴來,他太想為你做點兒什麼了!


    “抱歉!边@兩個字,我該當著張管家的麵說,先前明明跟他通過電話,甚至見過一麵,我卻沒有察覺到他的變化,也沒有意識到我的離開會對他產生這麼大的影響。


    “公館現在的樣子,喜歡麼?”轉過頭,季梟問我。


    “是比以前好多了!


    “有時間跟我出去辦理一趟手續吧,公館,我的名字,你不是一直想去除?”


    抬頭望向他,我像是沒有聽懂季梟的話。


    而他卻笑著,看向我的眼神是溫和還是悲涼?我分不太清,“不過,偶爾來拜訪應該是可以的吧?或者可以請求留宿?”他問。


    他的這一決定對我來說過於突然,我看著他的臉,不知道他在盤算什麼。


    “之前不是死抓著不放?現在這又是在幹什麼?”我笑了笑,內心竟不知是驚喜還是悵然。


    “或許你會覺得我沒有情調,”略帶幾分玩世不恭地,季梟顛了顛手中的花束,花瓣徐徐飄落到陽臺的地麵,被微風吹起,“但我查了花語,紅色的玫瑰,就是最適合的!


    說著,另一隻手,他拿出了一個小小的首飾盒。


    等我意識到那是什麼,僵住一般,我站在原地動彈不得,我知道季梟想一出是一出,可我沒想到他會忽然這麼做。


    打開,裏麵的確是一顆閃耀的鑽戒。


    “冉燈,你認為我會單膝跪地麼?”季梟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望著我,“如果我確信你會答應,那麼或許我會這麼做!


    “你不要……”我已經離開了座位,沒有所謂被求婚的喜悅,我也相信季梟這不算是求婚,“你想幹什麼?”


    “不久之後你就得嫁給我,在我同喻青書了斷之後,無論你願意與否,但那時的場麵可能不會太好看,不適合所謂的求婚,但聽說求婚對被求婚的人還蠻重要的,而且萬一我死了呢?死了可能就連給你一個求婚的機會都沒有了,所以我這麼做了。”


    什麼叫“得嫁給我”還“無論你願意與否”。∽齑讲蛔〉仡澏,近乎咬牙切齒地,我問他:“如果我說‘不’呢?”


    “你可能來不及說‘不’,冉燈!闭f著,季梟的手指向陽臺外,一個臨近河岸的高樓,“那裏就是我和他了斷的地方,總會有一方的子彈穿過另一方的腦袋,這是注定的,而百分之八十的概率,喻青書會是失敗的那一個!


    一抬手,季梟將玫瑰花束扔下了陽臺,我看見花瓣自花朵脫落,飄搖著散落向各處。


    季梟走到我的麵前,從首飾盒裏取出鑽戒,執起我的手,意圖將它戴到我的手指上。


    我躲避著,將手蜷起,“你為什麼非要走到這一步?你是不是瘋了?你撒開!我不會跟你結婚,到時候你帶著我到青書哥麵前,我跟他交涉,你們不用誰死誰活,隻要你收手,我會讓青書哥也收手的!”


    我甚至已不再試圖理清我跟季梟的感情,我隻想阻止這場他們所預知的噩夢。


    “戴上它,冉燈,哪怕馬上摘下來也好,我隻是想看看你戴上它的樣子……”然而季梟卻隻是這樣說著,像是全然沒有聽懂我說的話似的。


    細小的,金屬與地板相碰撞的聲音,鑽戒掉在了地上。


    咖啡杯已經空了,它被我拿在手中,而內裏還泛著熱氣的特濃咖啡,此刻已潑到了季梟的臉上。


    “冷靜了嗎?”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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