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野抓著鐵皮盒子愣了一下,猛地轉身衝了出去。
許剛正騎著自行車準備出去。
謝非剛好來找他玩兒,跑進院子:“許野!”
許剛迴頭看了一眼,立馬腳上用力一蹬,想走。
許野大聲道:“謝非,柵欄關上!別讓他走!”
謝非立刻反應過來,拽著把手就把柵欄拉上了。
許剛被卡在門口,臉色陰沉地盯著謝非:“滾蛋!”
謝非不動。
許野跑過去,擋在柵欄跟前:“把錢還我!”
“滾一邊去!”許剛蹬著車子往前移了點,“我不知道什麼錢!”
許野握緊拳頭:“盒子裏的錢,我要念書用的,還我!”
“放你娘的屁!老子拿你什麼錢了!”許剛把自行車扔到一邊,“給老子讓開!”
許野死死盯著他:“我再說最後一遍,把錢還我!”
“你大爺的,我是你老子,你跟誰說話呢!”許剛大罵,拉起袖子就朝著許野掄過來一拳頭。
一直站在一旁的大良突然撲上去把許剛壓在地上,他本來就胖,這一撲直接壓得許剛倒在地上一時起不來。
“滾一邊去!”許剛劇烈地掙紮,用力推開大良,“你這個傻逼。”
“你傻逼!”大良現在罵人十分利索,壓著許剛就是不起來,還一直罵他,“你傻逼。”
許野衝過去把大良拉開,一拳頭朝他爸臉上砸過去。
他隻覺得這麼多年壓在心裏的火直接竄到腦門上。
時不時的罵聲,扇到臉上的巴掌,喝醉酒後沒輕重的拳打腳踢,這些他都能忍,咬咬牙就能挨過去。
可是現在他忍不了了。
鐵皮盒子裏的錢,就是他唯一的盼頭,現在他爸就連這點盼頭都要給他掐滅了。
兩個人扭打在一起,謝非在旁邊都看愣了。
他倆從小沒少和王富打架,但是從來沒和自個兒爹打過。他是見不著爹,許野是總被他爹打。
這衝擊力太大,他直接愣在原地了。
直到許剛扯著嗓子嚎,他才反應過來,衝上去的時候他還在想自己到底是該拉架還是該幫著許野揍他爸。
可他跑過去的時候才發現,許野已經打紅了眼。
許剛別看個子高,這麼些年酗酒無度,身體早就不行了,現在許野不要命地拿拳頭往許剛身上招唿,許剛還真打不過。
“許野!”謝非著急地想要把許野拉開,大喊道,“許野!別打了!行了,別打了!再打就出事了!”
謝非自己一個人都拉不開,他扭頭扯著嗓子喊:“小叔,小叔,快來啊,許野和他爸打架了,快來啊!”
這時候許益才聽到聲音跑進來。
兩個人一起把許野和許剛拉開。
許益攔在中間,著急地看著許野:“小野,這是怎麼了啊?”
許野站起來,抬手擦掉嘴角的血,冷冷盯著對麵的許剛:“把錢給我!”
“你敢打我?”許剛抹了下臉,手上全是血,他惡狠狠地瞪著許野,“你個不孝玩意,敢打你老子?錢就是我拿的!一分沒給你留!老子今天就不給你!”
“大哥?”許益震驚地迴頭,“你把小野的錢拿走了?”
“就是我拿的,怎麼了?”許剛破口大罵,“去他媽他的錢,老子的錢!”
許野突然平靜下來,他咬著牙一字一句道:“我再問你一遍,給,還是不給。”
許剛啐了一口:“不給!”
“行。”許野點頭,突然衝過去推開許益,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拎起放在一旁劈柴用的斧頭,把許剛推到牆上。
許野把斧頭架在許剛脖子上,赤紅著雙眼道:“把錢拿出來!”
許剛嚇得哆嗦,尖叫著大喊:“他要砍人!他要砍他親爹!”
謝非都快嚇傻了,喃喃道:“許野,你幹嘛啊?”
“小野,快把斧頭放下啊!”許益緊張得說話都結巴,“小叔……小叔幫你啊,別……別怕。”
“哎,怎麼了這是?”許奶奶扶著院牆慢慢走過來,看著眼前這樣子嚇聲音都變了,“這……這是怎麼了……怎麼迴事啊?”
許益一看老太太都進來了,怕把她嚇著,著急地往前邁了兩步想去把許野拉開。
許野迴頭:“別過來!”
許益頓時停在原地。
許野臉上都是汗,衣服上全是土,他用力把斧頭抵在許剛脖子上:“你要是不把錢拿出來也行,那咱倆今天就都別活了,反正活著也沒什麼意思,我一斧子把你砍了,再一斧子把我自己砍了,咱倆就這麼下去見我媽吧。”
許剛這迴是真有點嚇著了。
因為眼神不會騙人。
許野的眼睛陰鬱鋒利,他開始覺得把斧子架在他脖子上的孩子,沒準兒真的會一斧頭砍了他。
許剛白著臉道:“你……你先把這玩意拿開,聽到沒,先拿開!”
許野死死盯著他:“先把錢拿出來!”
兩個人僵持著。
許奶奶哭起來:“你……你拿那個錢?那是給小野念書的,小野沒日沒夜地看書放羊……你拿他的錢?”
許奶奶說完就開始拿出手絹捂著眼睛嗚嗚地哭起來。
許剛喘著氣咬牙,過了一會兒,呸了一口道:“這麼幾個破錢,至於嗎!老子給你!“
說完從背後摸出來一個袋子,摔到地上。
許野把斧子收起來,放開許剛。
“你給我等著!”許剛拿指頭點了點許野,一把推開他,走了。
許野把地上的錢撿起來。
“唉,真是……真是。”許益在一旁歎氣。
“這都造的什麼孽啊,造的什麼孽啊!”許奶奶哭道,“我怎麼生了這麼個不成器的兒子……”
“媽,沒事了。”許益安慰道,“明天我把這些錢都拿到鎮上去存了,把卡拿迴來給小野。”
許野抹了把臉上得汗,把斧子扔到一邊,也跟著安慰許奶奶:“沒事了,奶奶別哭了。”
安慰完奶奶,謝非跟著許野進了屋。
鐵皮盒子被許剛撬了鎖,螺絲都掉了。許野蹲在地上修盒子,謝非跟著蹲在旁邊,大良拿著本畫冊坐在一邊。
半晌,謝非道:“許野,你都流血了。”
“沒事。”許野抹了嘴角的血,抬頭看了一眼謝非,“剛才是不是嚇著了?”
“也沒有……”謝非撓了撓腦袋,“……你剛才不會真想砍了你爸吧?”
許野沒迴答,而是問道:“你覺得呢?”
謝非想了想的:“我覺得應該不會。”
“嗯。”許野低著頭拿錘子敲鐵皮,“我沒想把他怎麼樣,就嚇唬嚇唬他,省得他沒完沒了。”
“打他。”大良坐在旁邊,突然開口。
“哎,剛才大良多厲害啊。”謝非逗他,“直接就撲上去了,我都沒反應過來,嚇了一跳。”
“恩。”許野摸摸大良後腦勺,“我們大良現在可聰明了。”
大良低著頭翻書,也不理他倆了。
“你衣服都破了。”謝非指著許野的領口,“開線了。”
許野抬手把短袖脫下來,黑色的衣服上全是土,大概是剛才打架的時候被許剛拽的,領口縫的針線都開了。
“衣服小了。”謝非說。
確實小了,這幾年他長得快,很多衣服都不能穿了,這件其實也不能穿了,但是他還一直穿著,袖口磨得起毛,因為洗過太多次,都有些泛白了。
許野摸了摸黑色短袖得領口:“以後不穿了。”
這是程玦送給他的衣服,已經穿不了了,隻能好好收起來。
原來程玦已經離開這麼久了,久到他長大了,程玦都還沒有迴來。
許野把衣服放到一旁,繼續修盒子。
“哎,這都什麼事。”謝非歎氣,“你爸怎麼這樣啊?
許野拿著錘子叮叮當當地敲:“他以前也這樣,什麼活都不幹,就會搶家裏的錢。”
謝非托著下巴:“我都沒見過我爸。”
“你爸和你媽不是在市裏嗎?”
謝非的媽媽是水雲灣唯一外出打工的人,至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據說是謝非的媽媽出去打工,在市裏碰到了謝非他爸,倆人就結婚了,然後生了謝非,但是都要上班沒法帶小孩,就交給姥姥養,隻有寒暑假的時候,謝非的姥姥才帶著謝非到市裏去找他爸媽。
所以謝非家比他家有錢,至少謝非讀書的學費,不用靠放羊來攢。
謝非點頭:“是在市裏,可是我就隻見過我媽,沒見過我爸啊。”
許野扭頭看他:“你放假去市裏,你爸都不在家?”
“不在。”謝非一邊想一邊說,“家裏就隻有我和我姥姥,我媽有時候迴來有時候不迴來,我問我爸去哪了,我媽就說在特別遠的地方工作,迴不來。”
許野也想了一會兒,道:“那就是去掙錢了,等我們倆去市裏念書了,你就能去找你爸了,他總不能天天都不迴家。”
謝非點頭:“嗯,說得也是。”
許野拿改錐把螺絲擰上:“我賣羊的錢不知道能不能夠一年,等去縣城念書了,我得想辦法掙錢,不然學費都交不了。”
“要怎麼掙錢啊?”謝非道,“你想好了嗎?到時候我跟你一起。”
許野把修好的鐵皮盒子鎖住:“想好了告訴你。”
說是沒事,但許野怎麼都睡不著。
水雲灣的晚上太過安靜,許野躺在床上甚至似乎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他翻了個身,把脖子上的吊墜拽出來,借著月光可以看清裏麵的照片。
照片裏的程玦就在他旁邊,摟著他肩膀比了個耶。
這是他擁有的唯一一張程玦的照片。
許野看了一會兒,突然感覺眼淚滴下來落到了枕頭上。他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抹了把眼睛。
不是因為別的,隻是有些害怕。
他不知道如果今天讓他爸把那些錢拿走了,他該怎麼辦。
那是他一邊上學一邊放羊才攢下來的錢,是他的學費,有了學費他才能去縣城念書,才能去找程玦。
他突然很想程玦。
如果程玦在這裏的話,肯定會把他爸打跑,會保護他,會抱著他說,許野,別哭啊。
可是程玦走了,不知道去哪裏了,他等了好久都沒有迴來。
許野緊緊攥著手裏的吊墜,喘了口氣,抿著嘴把哭聲憋迴去。
沒關係的,許野在心裏對自己說,沒關係,程玦肯定是有事情才沒迴來的,他一定會等著自己,自己去找他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