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病毒爆發已經過去了大半年,整個楚江市到處都是荒廢蕭條的痕跡。
路修遠的透明牆將沈十安等人嚴密包裹其中,沿著其中一條主幹道,往城區更深處行進。
因為才第一天,而且初步目標是勘察地形,選擇一個合適的暫時性據點,所以眾人的速度並不快。
沈尋打頭,沈十安在他旁邊,陶源和許歌分別在居中的路修遠左右,劉方舟握著沈十安送給他的長纓槍位於最末,視線漫無目的地掃過透明牆外的屍群,似乎有些神不守舍。
許歌放緩速度落後幾步,走到他身邊輕聲道:“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從他們離開利刃根據地之前,劉方舟的狀態就有點不對勁,雖然他竭力掩飾了,但仔細觀察依然能看出蛛絲馬跡。
劉方舟的性格雖然跳脫了一點,但並不是不分輕重的人,而且特殊的成長經曆讓他遠比同齡人更加堅韌,如果不是遇到了什麼重大的事情,不可能在比賽期間呈現出這樣的狀態。
大家的攝像頭都還沒有打開。少年抬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前麵的隊友,躊躇半晌後才道:“我看到我爸爸了。”
劉方舟的爸爸?許歌有些驚訝:如果她記得沒錯,劉方舟的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跟他母親離婚了。好像還是拋妻棄子,和第三者組建了新的家庭。
“他也在京城?”許歌問。
“嗯。沒有異能,在一座食品加工廠上班。”劉方舟冷笑道:“果然禍害遺千年。末世後死了那麼多人,怎麼偏偏就讓他活下來了呢!”
對於這個父親,劉方舟沒有半點父子之情。
“我七歲的時候就被診斷出嚴重的心理問題,必須要定期看心理醫生。他覺得我是個變態,嫌棄我是個負擔,不配做他的兒子,就出去跟其他人鬼混,還搞大了對方的肚子,想讓對方給他生一個正常的皇位接班人。”
“小三懷孕之後他就迴來跟我媽鬧離婚,我媽氣不過,不想給那個私生子名分,就硬拖著不離,他為了逼我媽,去我學校鬧,去我媽工作單位鬧,說我媽就是個神經病才生下我這麼個神經病,說我心理變態,就喜歡解剖屍體,以後長大了絕對是個變態殺人犯,正常人就該離我越遠越好。還在跟小三上’床的時候給我媽打電話,讓我媽聽現場直播……”
他媽被逼得沒辦法隻能離了婚,又因為原來的單位和學校都被老畜生鬧得待不下去了,不想讓他承受異樣的目光受人歧視,帶著他背井離鄉搬到沒人認識的城市裏,吃了好多苦才開起了自己的美容院。
“我恨他我恨他我恨他!我恨不得讓他被喪屍活生生咬死碎屍萬段!”少年眼眶通紅,眼底是徹骨的恨意:“我媽都死了,他為什麼不死!他為什麼不死!!!”
許歌抬起手在少年背上輕輕拍了拍:“現在知道他就在京城,你想怎麼做?”
“我想讓他死!我想親手解剖他,刮他的肉剝他的皮,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許歌想了想,道:“不能在基地裏,基地裏攝像頭太多,很容易被人發現。約他去基地外麵吧,林阮不是會網絡技術嗎,讓他以你的名義,給你爸發一條追蹤不到而且閱後即焚的信息,就說你現在是異能者而且加入了異能者組織,想跟他聯絡一下感情。林阮順便還可以消除你的進出城記錄並更改你的位置信息,讓定位係統顯示你一直是待在利刃根據地內。等把他約到城外之後,人就隨便你處置了,可以立刻就殺,也可以找個地方囚’禁起來慢慢折磨。等你結束了,我可以幫忙毀屍滅跡,誰也發現不了。”
劉方舟:……(⊙o⊙)
好半天才找迴自己的聲音:“我以為你會勸我打消這個念頭……”
比如說複仇沒有意義,再怎麼報複也改變不了過去隻會傷害自己,而且那個男人終究是他爸血濃於水……
許歌笑了笑,揉揉他的腦袋:“報仇的確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情,但報仇能讓你心裏舒服很多,相信我,我試過的。”
至於那個男人是劉方舟的父親——
“你還認他當爸爸嗎?”
“呸!”劉方舟滿目恨意:“我沒有爸爸!我爸在我出生之前就死了!被扒皮抽骨削成一萬片淩遲致死的!”
“這就是了。”許歌看著他,目光十分溫柔:“你是我的隊友,也是我的家人。你認同的人我才認同,你不認同的人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而且不止我一個人是這麼想的。”
最前麵的沈十安道:“我可以把他關進空間,這樣你什麼時候想拿出來都方便。”
沈尋:【要我詛咒他嗎?我可以讓他活在地獄裏。】
陶源:“我可以教你攻擊哪個部位,可以在造成最小傷害的同時產生最大的痛覺。”
路修遠也強行插’入話題:“我用透明牆封住他的口鼻讓他活生生憋死吧,或者快憋死之前把他放開,然後再憋。”
劉方舟癟癟嘴巴,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這個問題隨便你想怎麼解決,想好了告訴我們就行。”沈十安逐漸嚴厲的聲音及時打斷了他洶湧的感情:“但是從現在開始必須專心,別忘了我們是在比賽,周圍到處都是喪屍,隨時都有可能出現意外和危險。”
劉方舟用力吸了吸鼻子,高聲應道:“是!!!”
———
半個小時之後,陶源將手中長戟的槍尖用力捅入一具攔路喪屍的頭蓋骨,挖出晶核後退迴透明牆內,指向眾人右前方的一座高樓:“那裏就可以。”
沈十安點頭:“走,去那兒。”
陶源選的是一棟商業大廈,足有四十多層高,越靠近喪屍越多。
透明牆阻隔了喪屍病毒的感應,但依然有喪屍受聲音和影像吸引往這邊晃了過來。眾人從屍群中穿過,時不時就能對上一雙黑洞洞的眼眶,那眼眶的主人扭動著僵硬的脖頸,隔著一道無形屏障和他們沉默相望。
屏障兩頭,一邊是生,一邊是死。
一樓大廳內遊蕩十幾具的喪屍很快就被清理幹淨,玻璃大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撞壞了,隻剩下一半,碎玻璃撒了滿地,陳南等人將大廳內所有能找到的櫃臺、桌椅和放盆栽的架子拖過來把門堵死,確定應該不會有喪屍闖進來之後,順著樓梯繼續往上走。
樓道內極暗,伸手不見五指,沈十安拿出幾個手電筒分發出去,燈光亮起,牆壁上、臺階上、扶手上隨處可見的暗紅色血跡立時無所遁形。
進入樓道後路修遠的透明牆一直沒有撤掉,所以走到三樓樓梯拐角,手電筒的燈光猛地照出角落裏一張腐爛生蛆的人臉時,情緒已經完全恢複正常的劉方舟差點把自己蹦飛出去:“……草!!!”
那是一具隻剩下上半身的男屍,腸子混合著內髒以及青黑色的黏液淌了滿地,濃烈的腐臭味令人作嘔,發現沈十安等人後立刻揮舞手臂發出興奮的嘶吼,腐爛的皮肉從臉上和手臂上不斷滑落,在冷白色的手電筒光下顯得尤其猙獰可怖。
許歌從掌心內釋放出一團火焰,給予了這個不知何時變異的遇難者最後的解脫。火光消散,原地隻剩下一小撮灰燼,灰燼當中是一枚璀璨奪目的晶核。
劉方舟捂住口鼻強忍住反胃的衝動,趁此機會將整棟大廈感應了一遍:“這裏麵有兩千三百多具喪屍。”
病毒爆發時正值上班時間,估計這裏的一大半職員都未能幸免。
沈十安給沈尋鼻子裏塞上兩團棉球,道:“走吧,繼續往上。”
大廈裏的喪屍雖然多,但樓梯間的門大多是關閉的,又有路修遠的透明牆隔絕病毒感應,一路上行幾乎暢通無阻。
二十多分鍾之後,通往頂樓天臺的鐵門被打開,在樓道內憋得不行的沈尋立刻鑽了出來。
天臺麵積極大,除了用來鋪設大廈廣告牌的鐵桿外空無一物。陶源環視一圈後攀上另一邊的樓梯間頂部,把長戟放到地上,解下背包後迅速架好狙擊’槍:“方舟,那隻二級異能喪屍具體在那個方位?”
劉方舟也爬了上去:“兩點鍾方向,大概八百五十米之外。”
陶源遞給他一個望遠鏡:“那邊的小區廣場上有個圓形噴泉,是不是在那附近?”
“對對對!就是那兒,誤差不超過十米,不過我從望遠鏡裏暫時看不到它。”
“應該是在建築裏麵,”陶源轉頭看向沈十安:“隊長,我在這裏守著,現在市區裏湧入了這麼多異能者,它不可能一直不動的。”
沈十安點點頭,按照官方兌換比率,一顆二級晶核相當於一萬顆普通晶核,能對比賽產生決定性結果,因此這隻二級異能喪屍他們勢在必得。
“方舟留下來幫助陶源確定二級喪屍的具體位置,”沈十安道,目光轉了一圈後落到路修遠身上:“你留下來保護他們,防止有意外情況發生。”
路修遠:“知道了。”
“陳南許歌和我跟尋尋一起下樓,把大廈內的喪屍全部清理幹淨,二級喪屍解決前,這裏就是我們的暫時據點。”
劉方舟問:“隊長你空間裏有傘嗎,給我們留把遮陽傘吧,這裏太曬了。”
陶源哥選的這個地方特別好,居高望遠,往四麵八方看都能一覽無餘,唯一的缺點就是沒有東西能遮太陽。
說起來也是見鬼了,這都已經到了十一月底,太陽竟然還跟往年入夏時分一樣毒辣,北邊城市11月底最低溫二十三度你敢信。按說人類死了大半,溫室效應應該減輕才對啊。
沈十安給他們留下了一把大型遮陽傘和一提礦泉水,隨後三人一狗返迴大廈內部,鐵門再次關閉。
路修遠和劉方舟在樓梯間頂上一人坐了一邊,陶源單膝跪在瞄準鏡前一動不動,天臺上隻餘風聲。
這隻二級喪屍是在第二天下午兩點多鍾被解決的,此時整個賽程已經過去了三分之一,以沈十安等人所在的商業大廈為中心,方圓一公裏內的喪屍已經全部被清理幹淨。
期間共有六隻隊伍從大廈附近經過,或許是因為看到了喪屍的清理情況,又或許是因為有其他目標,都默契地各走各路互不相擾,沒有引發任何衝突。
與此同時,距離沈十安等人十多公裏外的城區外圍。
林阮縱身一躍,甩腿將一具喪屍踢得倒飛出去,撞上燈柱後的骨骼斷裂聲清脆可聞,同時手腕翻轉揮出短刀,幹脆利落的削掉了另外兩具喪屍的腦袋。
不遠處的熊滿山吹了聲口哨:“小老弟身手夠俊啊!”
林阮甩了甩刀尖的汙血,彎腰將晶核撿起來,“是隊長給的武器好。”
這把短刀是當初在絕對死亡區內沈十安送給他的,真正的吹毛斷發削鐵如泥,他和老師嚐試過去分析鍛造這把刀的具體材料,其中含量最高的一種金屬竟然和已知的任何元素種類都不匹配。這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熊滿山把手裏那桿八十多斤重的長桿刀來迴轉了兩圈舞得虎虎生風,特別認同:“得得得,隊長給的武器賊拉好使!”
他手裏這把長桿刀是臨出發之前沈十安讓他自己挑的,一頭刃似彎月,一頭銳如槍尖,又沉又莽立在地上比人都高,他一眼就給瞧中了。
光從外形上看,這把刀頗有點《三國演義》裏關雲長那把青龍偃月刀的意思,所以拿到手之後熊滿山自己給取了個名字,叫青熊偃月刀,自覺又好聽又好記,十分威武霸氣。
“這附近好像沒什麼喪屍了,”林阮跳上一輛衝進綠化帶的公交車車頂,往四周看了一圈,“十點鍾方向好像還有一群,我們往那邊走。”
“好嘞。”熊滿山握著刀蹦蹦跳跳跟了上去。
兩人一路走一路殺喪屍挖晶核,趕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家小型生活超市,仔細清理過後鎖上了門。
托熊滿山的福,超市裏連一袋咪咪蝦條也沒找到,好在他們早有準備自己帶了吃的。
林阮在超市貨架上找到了三個家用型手提燈和一小袋電池,打開一個用來照明,剩下的裝進了包裏。熊滿山把桌子椅子拆了兩個,折成一大堆木條,在收銀臺前麵的空地上生了一堆火。
兩個人席地而坐,用毛衣針穿了香腸和麵包片架在火上烤,一邊折騰吃的一邊瞎聊。
“……方舟說楚江市的喪屍已經隻剩下一百萬不到了,這才過去一天半呢就沒了三十來萬,我琢磨著這迴參賽的隊伍都…都…都不弱啊嘶哈……”熊滿山往麵包片上刷了厚厚一層草莓醬,把烤腸夾進去咬了一大口,燙得張著嘴直抽氣。
“今天被清理掉的幾乎都是最外圍的喪屍,外圍喪屍比較分散,而且沒有異能喪屍指揮,要容易解決得多,等到明天清理速度估計就會慢下來。”
“有道理。對了,你跟隊長之前不是分析,最後鐵定會有人動手搶晶核麼,你估麼大概啥時候會出現這種情況?提前知道了咱也有個心理準備。”
“不會太早,最快應該會在……”
熊滿山豎了半天耳朵沒等到下文:“會在啥時候?你咋突然不說……”
“噓,”林阮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好像有動靜。”
他從包裏翻出一架望遠鏡,小心翼翼挪到牆邊,將鏡頭對準了窗戶外麵。
熊滿山貓著腰也跟了過來,壓住嗓子用氣音問:“啥情況?”
“外麵有人,”林阮小聲道:“一共四個,都是男的,貼著牆正在往這邊走,應該是看到了我們這的燈光。”
“咋地?想打劫啊?”
“很有可能。”沒想到異能者之間的狩獵這麼快就開始了。
他稍作思索,對熊滿山道:“超市有道後門,熊哥你先從後門出去離開一會兒。”
說完迴到火堆旁將短刀藏到坐墊下麵,又將背包扯開,摸出幾顆晶核隨意散放在包口,製造出一種晶核太多都快裝不下的錯覺,最後揉亂自己的頭發,用力將嘴唇咬出幾分血色,捧著烤好的麵包抱著膝蓋坐在火堆旁,橘紅色的火光映照在他臉上,眼中水波閃閃,活脫脫一個人畜無害的漂亮小正太。
這一係列操作如同行雲流水般幹脆利落,把熊滿山都給看傻了:“……你弄啥哩小老弟?”
“趕緊走啊,”林阮道:“你待在這他們不一定敢進來。”
“可我要是走了那你一個人……”
“沒事,這個時間點還逗留在外圍的不可能有多厲害,我能應付得了你相信我。”
對方執意要這麼做熊滿山也沒辦法,最後叮囑一句:“那你把咱倆的通訊頻道打開,萬一遇見危險,隻要喊一嗓子我立刻迴來。”
“沒問題,你稍微離得遠點,防止被他們發現。”
“哎行。”
熊滿山揣著一顆七上八下的心打開了超市後門,嗖地一下子不見了人影。
他沒敢離開太遠,往外跑了兩百米就在一座公交站臺旁停了下來,沒過多久,通訊器內便傳來暴力破門的轟響以及林阮的驚唿:
“你你你們是誰!你們想幹嘛!”聽起來還挺害怕。
對方沒說話,一直等到十幾秒之後才有人道:“老大,沒人了,這裏就他一個。”
熊滿山撇嘴:那老子藏的地方能讓你找著麼。
“誰說就我一個!”林阮色厲內荏的聲音聽起來還挺像那麼迴事:“我還有隊友,他就在附近,隨時都有可能會迴來!”
“是嗎?”另一道陌生的聲音響起來:“那看來我們更應該抓緊時間了。”
對方走了兩步,似乎是往林阮身上踹了一腳:“快點,說你棄權。”
棄權?熊滿山一愣:感情這幫搶匪不光搶晶核,還想讓人直接退出比賽?
心裏那團火剛竄起來幾朵小火苗,耳機裏忽然傳來一連串激烈的槍響聲。
草!熊滿山一躍而起:他們有槍!!
“林阮!”超市後門砰地一聲被團風撞得粉碎,“老弟你怎麼樣!有沒有受……”
焦灼的聲音戛然而止,熊滿山看著眼前的景象半天沒迴過神:“……這是啥情況?”
超市裏一片狼藉,貨架東倒西歪,地上全是彈殼,照明燈不知道被誰踢到牆角去了,照出來一小塊牆壁上赫然有兩個槍眼,燈罩上好像還有血跡。
四個搶匪鼻青臉腫的癱在地上哀哀叫喚,右邊肩頭和左腳上各有一個血洞正汩汩往外冒血。
其中一個搶匪聽到熊滿山的聲音抬頭看過來,被林阮拿槍托往腦袋上砸了一下:“跟你說了我有隊友你還不信,好好趴著。”
轉頭對熊滿山道:“這幾個都是異能者,隻不過等級很低,熊哥你幫我看著他們別耍花樣。”
熊滿山呆呆應了聲:“……哎。”
隨後眼看著林阮從背包裏掏出幾根注射器,給四名搶匪挨個抽血。
“姓名,年齡,異能種類。”
記錄下信息並給對應血樣貼上標簽之後,林阮將四根試管裝進便攜式的儲存盒裏鎖好,然後走到領頭的那名搶匪跟前,一把拽下了他胸口的攝像頭對準他自己,槍口抵住他兩腿之間:“你知道該怎麼做的。”
領頭抖了兩下:“我棄權!我退賽!別別別別別開槍!!”
將四位退賽者友好送出超市之後,林阮拎起他們留下來的兩個鼓鼓囊囊裝滿了晶核的背包,轉頭看向熊滿山,笑得人畜無害:“從明天起,咱們就不用殺喪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