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後。
皇宮禦花園內(nèi)。
一人身著僧袍,眉目平和,麵上無悲無喜,正在亭中的軟墊上打坐,雙目微閉。
忽而穩(wěn)健有力的腳步聲響起,一步步逼近,最終停在了他麵前。
僧人這才不緊不慢地睜開眼,起身雙手合十,不卑不亢道:“陛下。”
重戮麵色有些憔悴,眼下烏青,擺擺手示意他坐下,“國師不必多禮。”
兩人對坐,麵前放著一盤棋,乍眼看上去已成死局,重戮臉色倏地變了,他皺著眉抬眸看向國師,可不等他發(fā)問,燈寂大師便搖搖頭,“陛下稍安勿躁。”
說話間他又落下一子,棋子在光下閃爍片刻,原本的死局已破,風向陡然一轉(zhuǎn),令人頗有豁然開朗之意。
重戮緊皺的眉頭鬆開,不著痕跡的鬆了口氣,語氣帶上了不易察覺的試探的意味,“大師棋藝精湛…… 隻是不知這一線生機,何處能尋?”
“吞雲(yún)嶺下莫虛山,眉間有痣者。” 燈寂大師說完這句便閉上眼,不在開口。
重戮識趣的沒再多問,能得到這個消息,對於他來說已經(jīng)是十分驚喜了,“多謝國師指點。”
燈寂大師隻是點點頭,重戮習以為常,諸多事宜他還須仰仗這位國師,即便怠慢了些,也是可以容忍的。
腳步聲離去,燈寂這才睜開眼,露出一個與他平時大相徑庭的笑容,是說不出的怪異,他手指撥弄著棋子,嗤笑一聲。
“隻可陛下並非破局者,此去恐怕是——”
“自尋死路呢。”
——————
迴到大殿。
重戮當即下令,命人前往莫虛山尋一位眉間有痣者,此刻國庫空虛,外敵當前,他不得不信國師的話,這生機至關重要。
他猶豫片刻,又暗自命人去請柳、白二家,雖說國師是可信之人,這些年對他也助力不少,可還防的還是得防。
他費盡心思得來的江山,怎麼甘心被別人奪了去?
禁軍迅速趕往莫虛山,為了不引人注目,去的人並不多,黃昏將至,一行人策馬而去,卻不知此去無迴路。
莫虛山山路蜿蜒曲折。
一行人警惕的觀察四周,這裏幽靜淒清,哪裏像是有人跡的樣子,其中一名禁軍悄聲問:“聽說這莫虛山是處荒山,哪裏會有人煙?”
“可不是嘛,吞雲(yún)嶺腳下,陰森森的。”
“莫非是陛下……”
幾人小聲嘀咕著,為首的人皺眉,轉(zhuǎn)頭嗬斥道:“嘀嘀咕咕什麼呢,謹言慎行!”
眾禁軍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
莫虛山越往深處去便越幽寂,沒了幾人插科打諢,陰森的氣息更重,眼看天都沉鬱下去,別說尋那眉間有痣者了,就是人煙都沒見到。
為首的人也忍不住心中狐疑,猶豫道:“你們覺不覺得,此處有些冷?”
其他人紛紛附和,他們不自覺的停下腳步,心中不約而同的湧上一股涼意,有些打退堂鼓。
可就在這時,一名禁軍指著前方的一抹火光欣喜道:“快看!那裏是不是一處村莊?”
為首的禁軍迅速望去,策馬又前進了幾步,看清了遠處的全貌,那裏不但有村莊,還有走動的人群。
他們的出現(xiàn)一下子就減輕了那股子怪異的冷感,禁軍首領壓下心中的古怪,往那處而去。
村莊內(nèi)。
木屋的窗戶打開,一位公子立於窗前,他鳳眸狹長,是熟悉的味道,眉心處有一顆紅痣,卻是一張陌生的臉。
“來了。” 他輕笑。
手指在窗戶上叩擊兩下,外麵忙碌的 “村民” 紛紛朝遠處看去,一群人策馬而來。
禁軍首領揚聲道,“你們這裏有沒有眉間有痣的人,帶過來看看!”
“村民” 們麵麵相覷,首領抬眼一瞧天色,有些不耐煩,帶著屬下又上前幾步,徹底進入了村莊,頗有些來勢洶洶的意味,“你們——”
他瞳孔驟縮,眼中映著一道劍光,所有的話堵在了喉嚨裏。
在他說話的那一剎那,看似木訥老實的 “村民們” 突然動了,紛紛飛身掠來,勢如破竹,被驚動的馬兒撒開蹄子就跑,不少人猝不及防因此墜馬,又被後頭的馬踩踏,痛苦的吐出一口鮮血,慘叫和嘶吼混雜著響起。
刀光劍影下倒映著人們驚懼扭曲的臉,一切很快又歸於平靜,陰森微涼的風略過窗前,帶著濃鬱的血腥味,窗前的公子嫌棄的揮了揮手,將味道散去。
“公子,準備好了。” 雁迴輕聲道。
龍奪大大咧咧的聲音從外頭傳來,“老大,完事兒了!”
人皮麵具早已根據(jù)得到的消息製好,龍奪及其部下已經(jīng)戴好,青丘玦迴頭,大步流星的走出門,白衣翻飛,“走。”
——————
皇宮內(nèi)。
白家和柳家收到消息,立即調(diào)動人馬前來護駕,重戮不知來者是敵是友,便讓他們埋伏在暗處待命,不要打草驚蛇。
不多時,禁軍帶著人迴來了。
此刻夜幕已然降臨,重戮莫名有些不安,他壓下心頭的怪異,忙的有些昏沉的頭腦清明起來,細細捋起最近發(fā)生的事。
他總覺得哪裏不對,最明顯的一點就是百姓的態(tài)度,去年民間斷然不敢如此放肆,可如今卻愈演愈烈,流言四起。
甚至連幾歲大的小童都哼著大逆不道的童謠,這究竟是災禍四起,百姓生怨,還是…… 有人在背後操控著這一切?
重戮的背脊突然一涼,若真是人為,那這人究竟會是誰呢……
“陛下,人帶到了。” 周喜小聲提醒。
重戮猛的迴神,發(fā)覺自己的背後有些潮濕,他定了定心神望去,才發(fā)現(xiàn)禁軍首領已經(jīng)領著人來了,是位白衣公子。
重戮上下打量他一番,雖說相貌平平,但周身縈繞著一股說不清的氣息,看上去不像是山野村夫,有那麼些世外高人的意味,眉間確實有一點痣。
大殿裏隻有四人,重戮屏退了其他閑雜人等,外頭埋伏著白、柳兩家的人馬。
此人膽量可以,不卑不亢的立在那裏,竟沒有一絲想要跪的意思,重戮心中雖有不悅,但還是出言問道,“不知公子如何稱唿?”
白衣公子搖搖頭,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重戮盯著他,心中騰升出一股子不好的預感,但想到外頭有自己的人護駕,又微微放下心來。
“陛下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啊。” 青丘玦搖了搖頭,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真的…… 不記得在下了嗎?”
重戮皺眉打量他,是陌生的眉眼,他絕沒有見過此人,可這人的腔調(diào),總給他一種極為熟悉的感覺。
青丘玦這迴並沒有刻意的掩飾自己的姿態(tài),他背脊挺直,鳳眸含笑,直勾勾的盯著上座的人,似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妖精。
“那…… 這樣呢?” 青丘玦輕笑,眼裏笑意不達眼底,他輕輕揭下人皮麵具,露出那張令眾人畢生難忘的臉。
這張臉的主人本該在三年前的街頭被處死,斷然不可能出現(xiàn)在此處。
重戮瞳孔驟縮,“蹭” 的從龍椅上驚的站了起來,震驚又咬牙道。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