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小說網 - 好看的網路小說排行榜推薦,免費小說在線閱讀網

    藍衫少年東方璿,當胸一掌,觸手酥綿軟滑的那種感覺,絲毫不錯,這位白馬明珠卓不群,確實是一位巾幗奇英,男裝女俠!


    她自幼父母雙亡,別無兄弟姊妹,祖父華山怪俠卓軼凡,對這個獨生孫女,自然寵愛異常,因恐女孩兒家嬌弱,不易成長,從小便替她男孩打扮,所以一切行動舉止,均極其自然,而無破綻可尋,不然長路同行,怎能瞞得過拂雲道人,和鐵膽金鉤何老鏢頭,那種久闖江湖的兩雙法眼?


    至於她那一身精絕武學,卻是身兼三家之長,自幼由祖父華山怪俠,悉心教導,穩紮根基。十三歲上,送到卓軼凡生平好友,遼東雙奇,大興安嶺碧雲庵一音神尼,及長白山銀龍穀雪隱老人門下,雙奇平生均未收徒,亦對卓不群特別鍾愛,各以武林絕學,傾囊相授,五年藝成下山之時,由一音神尼贈送她一柄碧雲庵鎮庵之寶,削鐵如泥的“霜鐔”古劍;雪隱老人則贈送一匹罕見龍駒“朱睛雪驥”!


    入關以後,先迴華山省親,隨即帶著祖父特賜的一袋明珠,及寶劍龍駒,江湖行俠!


    沂山一戰,雖然把山東三惡一道雙僧中的雙僧除掉,但這位祖父恩師鍾愛之下,高傲成性的卓不群心中,卻有些說不出來的是嗔?是怒?是驚?是喜?


    與老鏢頭何康,及拂雲道人分手,彼此不見形影之後,卓不群立時勒轡緩行,心中暗想,祖父暨兩位恩師,均為當代武林之中的佼佼人物。


    他們全是一樣說法,以自己悟性之強,又複身兼三家絕學,雖然江湖之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年輕一輩之中,可能已少敵手!


    山東雙惡,盛名久享,功力精深,不是輕易所能剪除,猶有可說。但那個無巧不巧,偏與自己隨口捏造假名同名的藍衫少年東方璿,看年齡與自己不相上下,那身武學,卻驚人已極,似比自己高出多多!連以“風雷劍法”之中的煞手絕學“奪命三招”出手,仍然被人家屈指輕彈,容容易易的蕩開劍影,在胸前那等要緊所在,按了一掌!看他縮掌不迭的歉仄神情,此人雖極刁鑽,但還不失君子之風,並似業已知道自己不是男子!


    女孩兒家,尤其是小姑居處的黃花少女,胸前軟玉雙峰,何等珍貴?如今居然被個陌生年輕男子,摸了一把,卓不群想到此間,雖是單騎獨行,也未免兩片嬌紅,飛上雙頰!


    既然含羞,應該不想,但男女之事,就是這樣微妙,卓不群越是不想,那位東方璿調皮倜儻的奕奕豐神,和飄飄藍衫,卻越是占據著自己的整個心房,和整個腦海!


    卓不群乍惹情絲,難排難遣,連跨下那匹朱睛雪驥,也覺得主人今日,怎的神魂顛倒?襠中膝下,忽緊忽鬆,手內絲韁,也忽勒忽縱!


    千裏龍駒,不明白主人意旨,究竟要它是走?是停?是慢?是快?索性停蹄駐足,一揚馬頸,“希聿聿”的來了一聲奮鬣長嘶!


    這一嘶,才把卓不群嘶得滿麵緋紅的,向地上啐了一口,彎腰抱住馬頸,和心愛龍駒,親了一下,然後恢複了豪氣英風,絲韁微領,雙膝一磕馬腹,朱睛雪驥又是一聲高昂洪亮的揚頸驕嘶,四蹄騰處,馬如龍人亦如龍的,宛如馭電飄風,奔向邯鄲古道!


    邯鄲位於河北河南邊境,紅橋客路,白板人家,瘦馬芻聲,寒雞月影,隻是一個驛路通站,商賈並不十分繁盛!


    但地以事名,枕中記雲盧生過此,蹭蹬名場,呂仙借枕示夢,一世公侯,黃梁未熟,邯鄲二字,遂由此騰諸騷人墨客之口。


    卓不群聰明絕頂,文采風流,暗想東方璿約在此地相會之意,可能暗示莽莽人生,無非一夢,諷勸自己不必過份好強,這人允武允文,到確實有點意思!


    邯鄲地不甚大,卓不群緩轡街頭,遊走兩遍,始終未見東方璿那藍衫飄飄的瀟灑身影。


    她雖然自幼男裝,女孩兒家心性,總未免稍稍驕縱,一賭氣不願再在長街徜徉,找家客店,要了一間幹淨上房,略為盥洗風塵,並進飲食。


    這時餘霞散綺,天近黃昏,卓不群正在房中,獨自擎杯,突然聽見店外,有一個脆朗的口音說道:


    “店家!可有潔淨上房?”


    這口音卓不群聽來好生詫異,因為十成之中,有八成頗像東方璿,但脆似過之,朗卻不及!


    閃眼看處,卻又出於意外,店家引進一個藍衫少年,那副絕世豐神,不是自己要找的東方璿是誰?但腰間長劍已無,改懸了一根純白玉笛。


    卓不群一見是他,心頭上泛起來一片說不出是愛是恨的奇異滋味!置杯就桌,搶步當門,恰好店家把那藍衫少年,就引到卓不群所居隔室。


    藍衫少年行走之間,偶一抬頭,用兩道燦如巖電的炯炯眼神,對卓不群漫不經意地瞥了一下!


    這一瞥,把卓不群說到口邊的一句:“東方兄!”硬給瞥了迴去,因為這兩道眼神太冷!太生!不像是那位道似無情卻有情的東方璿所有!


    果然藍衫少年,毫未向卓不群招唿禮見,隨著店家,飄然進房,但在這一瞬間,卓不群又發現藍衫少年,右手無名指上,戴著一個形狀奇古,上有五個芒角的黑鐵指環,烏光隱隱,行家眼內,一望便知,決非常物,那日沂山百丈崖,誅除空了如塵,兩個惡僧之時,卻未見東方璿指上,帶有此物!


    這一來,到把個卓不群弄得滿頭玄霧,疑不可解!要說此人不是東方璿,天下決無如此相像之人!要說此人就是東方璿,則見了自己,為何裝作不識?


    何況又恰好正在此時,跑來此地,卓不群想來想去,終於斷定此人就是那刁鑽古怪的東方璿,又不知要出甚麼花樣,戲弄自己?


    正想至此間,聽得隔房少年,獨自微吟道:“四十年來公與侯,縱然是夢也風流!我今亦過邯鄲道,要向先生借枕頭!”


    卓不群越聽越覺得這口音分明就是東方璿,那二成相異之處,可能是他故意變腔相戲!


    忍耐不住,見隔室房門未閉,遂緩步而入,也不先向他招唿,微微含笑說道:“一枕黃粱,對圍於名利之人,垂戒千古!兄臺有意借枕,但洞賓仙人,卻不知黃鶴何處呢?”


    心想索性大家裝腔,看你怎生區處?哪知藍衫少年,見卓不群擅自入室,倏地俊眉雙挑,冷冷說道:“在下索璣,山野之人,疏懶成性,不願多附交往,尊駕請自迴房,不必擾我!”


    卓不群是滿麵堆春,笑靨相向,但被對方這樣凜若冰霜的拒人千裏之外,不由窘得雙頰飛紅,轉身退出房門,心內好生難堪懊喪!


    暗想此人報名自稱索璣,難道真個不是山東沂山所遇之人?此時且自由他張致,晚來約他店房之外一會,便可明白其中究竟。


    心中有事,時光好像過得特別緩慢,好不容易等到魚天珠吐,皓月流光,店中所住南來北往客商,多半均已歇息,卓不群用筆寫了一張紙條,約隔房少年,到店房右前方百十丈外的一處小樹林中相會。寫好以後,卷成一個紙撚,慢慢走到店房門口,倏地迴身,以內家真力,屈指輕彈,紙撚化成一縷尖風,向那自稱名叫索璣的藍衫少年所住上房,貫窗而入!


    自己卻接連幾個縱落。越出這片街市,向那約定的小樹林中馳去。


    才到不久,所住店房方麵,一條輕靈人影,已如憑虛禦風一般的電掣而至!


    卓不群看那輕功身法,分明與東方璿同一家數,不由心頭更加怙惙,勉強一定心神,緩步穿林,含笑而出。


    藍衫少年索璣,一看又是黃昏時分,闖入房中,被自己饗以逐客之令的那個美貌少年,眉間遂突然籠罩一種厭惡鄙薄之色,目光冷峻,沉聲問道:“我們風來水上,雲度寒塘,彼此互不相識!索璣在店房之中,已然言過,賦性疏懶,不喜交遊,尊駕為何隔窗投柬,把我邀來此地?倘或說不出一個正當理由,莫怪索璣要對你這種輕狂舉措,加以懲戒!”


    卓不群一聽不由暗想自己近來怎的與這“輕狂”二字,甚為有緣!東方璿譏諷自己“行俠猶存紈絝氣,輕狂不似好男兒!”而這位索璣,又責自己舉措“輕狂”,欲加懲戒!


    看此人身法相貌,與東方璿一般無二,但語音神情,卻有幾分不似,不管怎樣,既已來到這四外無人的小樹林中,且與他鬥上個四五十合,便可試出真假!


    索璣心小本已蘊怒,見對方久久不答,一對清如秋水的眼神,卻直盯在自己臉上,不由便證實了心中所忖,對方是那種輕狂儇薄之輩的想法,怒意更添,正欲再度叱問,卓不群已先笑道:“隔窗投柬,非為別事,卓不群看出閣下身負絕世武學,要想拜領幾招教益!”


    索璣劍眉一挑,冷冷說道:“那個還不容易?你接招就是!”


    掌隨聲至,一招“拂柳分花”,直向卓不群當胸按到!


    卓不群想不到對方說打就打,這般快捷!趕緊滑步旋身,避過來勢,她因不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相似之人,始終認為索璣就是東方璿化名,見他第一掌又是向自己那不能經人觸碰的胸前軟玉雙峰直探,也以為對方有意輕薄,臉上一紅,還未來得及開口,索璣跟蹤又至,雙掌疾逾風雨一般,毫不留情的,一連七八掌強攻,把卓不群逼得連連退避,閃出兩丈以外!


    卓不群一身武學,以劍術與輕功稱最,在招攔架隔,騰挪閃展之下,認出索璣所使掌法,與東方璿完全相似,不由麵容一冷,如罩寒霜,說道:“任憑你怎樣裝腔作勢?你以為卓不群就認不出你的本來麵目了麼?”


    索璣依舊掌招連發,宛如驟雨狂風,邊打邊自怒叱道:“你既然認出我的本來麵目,更不該如此輕狂無恥,今夜非加懲戒不可!”


    這幾句話,字字無殊利箭鋒刀,卓不群宛轉柔腸,為之寸斷!以為對方誤會自己是那類蕩婦淫娃,故意鄙視,銀牙一咬,珠淚暗往腹中流下,女孩兒家,無不自尊,尤其是勁節貞操,不容有絲毫侮辱!她本來對東方璿深懷愛意,這一來,由愛轉恨,卻異乎尋常的恨入骨髓,柳眉雙剔,把心一橫,施展自己家傳絕學“金龍六十四式”,招招都是狠毒殺手,與對方拚命相搏!


    兩位少年英俠,均是身負絕世武學,起了一場莫大誤會,而不自知,全以為對方儇薄輕狂,各盡所學,拚命進手,掌風勁氣,打得這一片小林,葉落枝摧,沙飛石走!


    酣戰四十合外,卓不群漸感不支,但她現在女孩兒家的拗性已發,深恨對方太已無情,故而不但不退,反到有時放棄防守,一味進攻,弄得索璣也自疑惑起來,雙方萍水相逢,自己嫌他儇薄,欲加懲戒,乃是人之常情,對方身手雖然不弱,但仍略遜自己,怎的卻不知難而退,竟如深仇宿怨一般的拚命起來?


    又換了二三十招,索璣進步探身,一招“丹鳳掠羽”,右掌斜斫卓不群左肩,卓不群凝神不動,等掌臨切近,左肩微沉二寸,略卸對方勁力,拚著挨上一掌,自己卻以內家重掌,“金龍六十四式”之中的極重手法,“金龍探爪”,屈指成鉤,抓向索璣胸口。


    索璣“丹鳳掠羽”一掌斜斫,用的勁力不輕,不管卓不群怎樣沉肩卸力,倘若挨上,肩骨立碎!


    見卓不群又是這樣拚命打法,以掌換掌,不由暗笑無知小賊,自己身有家傳先天太乙神功護身,挨你一掌,有甚關係?先教你毀去一臂也好!


    遂不理卓不群“金龍探爪”的當胸猛擊,依舊沉掌,直斫對方左肩,就在這種??鈞一發之際,遠遠一聲清朗高唿:“璣妹與白馬仁兄,請勿誤會,雙方趕快住手!”


    夜靜聲朗,聽得真切,這迴才是那位東方璿的口音,索璣右掌業已斫到對方肩頭,聞言趕緊收式,然因招勢用老,無法全收,無名指及小指,仍然未免在對方肩頭一劃,卓不群頓覺半身酸麻,但她那一式“金龍探爪”,也已探到了索璣前胸,同樣收式不住,方恐有所誤傷,突然覺得對方身上,似有一種綿韌暗勁,把自己的極重指力輕輕化解!


    但著指之處,頗富彈力,再加上東方璿遠遠高唿的那一聲“璣妹”,卓不群疑雲大起,不信這索璣竟和自己一樣,也是一個男裝女子!


    就勢求證,順手一撈,溫香入掌,丘壑分明,確確實實是位閨閣紅妝,哪裏還有疑問?


    索璣與東方璿乃是嫡親兄妹,異姓之故,另有因由,聽東方璿遠遠一喊,知道這卓不群是哥哥之友,敵意全泯,因招勢用老?收煞不住,指尖劃了卓不群一下,方在心懷歉意,微露梨渦,笑顏相向之際,卻怎樣也想不到對方竟會順手揩油,在自己酥胸之上,撈了一把!


    她不知道卓不群與自己同樣是一位巾幗奇英,何況東方璿稱唿未改,那一聲“白馬仁兄”,還不證明了卓不群身是男子?


    索璣早先本就疑心卓不群看出自己女扮男裝本相,倚仗年輕貌美,陌不相識的過房挑逗,再加上雙方林中對麵的幾句話,偏又陰錯陽差的把互相所疑越扣越緊,彼此才會拚命似的惡鬥起來!如今誤會已解之下,對方居然還敢當麵輕?索璣那得不羞紅盈頰,殺氣直透雙眉,乘著聽出東方璿語音尚遠,來不及搶救之時,腰懸玉笛出手,一連三招絕學,“乘龍引鳳”“倒轉陰陽”“江樓弄笛”,迴環並發,幻出一片銀星,精光閃閃,向卓不群電卷而至!


    卓不群此時疑雲雖退,但女孩兒家所特具的醋火又燃,她哪裏想得到東方璿索璣,兩個異姓之人,會是嫡親兄妹?雖然她隻是對東方璿心懷愛意,雙方尚係初識,並無任何齧臂之盟,但那樣親熱的一聲“璣妹”聽來總覺得酸酸的不是滋味!


    索璣玉笛出手,卓不群的霜鐔寶劍,也自然離鞘,劍化師門風雷劍法之中的護身絕學“千峰雷雨”,蕩成一片青色光幕,叮叮當當的連接三招,響起一片虎嘯龍吟,兩人均自愛惜手中兵刃,互相向後縱身,低頭一看,劍加一泓秋水,笛仍白玉無瑕,彼此心內一寬,索璣恨猶未息,正待揮笛再行進擊,東方璿的身法好快,發話之時,人在數十丈以外,但等索卓二人,電光石火的三招一接,業已人到當頭,半空中發話叱道:“璣妹怎的如此好勝逞強,彼此有甚深仇?我已發話阻止,為何不聽?若不是白馬仁兄的風雷劍法,神妙無方,不同流俗,豈不要傷在你那散花玉笛的連環三招之下?”


    索璣受了那等說不出的委屈,正在羞怒交並,無處發泄,再聽哥哥居然口口聲聲,均衛護他那“白馬仁兄”,斥責自己,不由眼眶一紅,氣得掉下淚來,銀牙緊咬,根本不理東方璿,屈指彈處,右手無名指上,所禦那枚形狀奇古,上有五個芒角的黑鐵指環,化成一點烏色精光,向卓不群“玄機”穴上,電疾打去!


    卓不群雖然看出這枚黑鐵指環的光芒形式,均係前所未見,但也不過以為是烏金寒鐵之類所鑄暗器,倚仗手中“霜鐔”古劍,削鐵如泥,遂一扁劍脊,向索璣所發的黑鐵指環磕去!


    劍才舉起,東方璿俊眉驟皺,這時他剛好身落地麵,顧不得再行責怪索璣,大喝一聲:“白馬仁兄住手!你那柄劍,碰這指環不得!”


    這一聲,不叫還好,一叫卻叫得卓不群的芳心之中,好不服氣!暗想東方璿你也欺人太甚,我縱然在武學方麵,稍遜一籌,難道手內這柄霜鐔古劍,乃恩師一音神尼所賜的鎮庵至寶,斬金截玉,削鐵如泥,就會連這小小一枚黑鐵指環,都碰不得?


    所以不但不聽東方璿之言住手,反而加急上開!東方璿長歎一聲,右掌猛推,一股疾勁狂飆,隨掌而出!


    也是武林之中,該有一場莫大糾紛,與浩劫奇災,不可避免,英雄兒女的好事多磨,東方璿這劈空一掌,發得略晚片刻,疾風勁氣到時,索璣所發的黑鐵指環,已與卓不群的霜鐔劍脊,互相接觸!


    說來太也令人難信,那樣一柄神物利器,居然真如東方璿所言,碰不得那枚黑鐵指環,當啷啷金鐵交鳴的龍吟聲中,微起一絲裂音,指環烏光閃閃,完好無恙,劍卻生生硬被截成兩段,東方璿掌風卷處,半截斷劍,與那枚黑鐵指環,一齊被激飛得釘入一株大樹的樹身之上,隻剩下個驚得癡然木立的卓不群,手中還自握著上半截“霜鐔斷劍”!


    東方璿知道大錯已鑄,解釋不易,方在含笑向前,一句“白馬仁兄”還未出口,卓不群已驚定怒生,慚恨交集,見東方璿滿麵歉容,正欲發話,索璣卻仍在一旁,臉帶鄙視訕笑,遂不等東方璿開口,滑步後退,銀牙一咬,麵罩寒霜,用一種極其冷峻聲音說道:“你不必多講,這柄霜鐔劍,是我恩師一音神尼鎮庵至寶,如今毀在這賤人手中,必須立時謁師請罪!你叫這索家賤人,三月以後,到我大興安嶺一會,了斷這重公案,她如不來,我卻唯你是問!”


    說完,根本不聽東方璿任何解釋,在樹身之上,起下前半截斷劍,心愛之物一旦殘損,又怕恩師責怪,自然難過已極,忍不住兩點珠淚,滴在胸前,但生性好強,恐怕被東方璿索璣看見,趕緊勉強忍淚不流,跺足飛身,迴到店房,備好朱睛雪驥,往關外方向疾馳而去。


    東方璿知道在這種情況之下,隻有越說越擰,根本無法加以解釋,隻得滿麵悵惘的目送卓不群悻悻而去,索璣畢竟少女天真,起下樹身上的黑鐵指環,邊戴邊道:“二哥,你交的這位白馬仁兄……”


    話猶未了,東方璿霍地迴頭,雙目神光深注索璣嬌靨之上,冷冷說道:“璣妹,這卓不群與你有甚麼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我第一次喝止,你使出了散花玉笛中的連環三絕,第二次喝止,索性竟以母親因你真力稍弱,特別賜你防身,嚴囑不到勢窮力竭,生死一發的最緊要關頭,絕對不準濫用的‘天星環’發出,如今惹起這大風波,你能告訴你二哥,對我這新交好友,迭下毒手,所為何故麼?”


    索璣早就覺得這位二哥,事事偏袒那卓姓少年,如今又見他如此疾言厲色相責,她兄妹三人,大哥石璞,二哥東方璿,身是弱妹,平素因父母深山修道,不履塵寰,深受大哥二哥愛護,驕縱已極,哪裏見過這等神色?不由眼圈一紅,泫然欲泣,柳眉微剔說道:“二哥還來怪人?你自己新交的這位白馬仁兄,舉止不端,對我妄加輕薄,故而欲加懲戒,偏偏你又意存偏袒,才氣得我不顧一切,把那天星環發將出去,不過這人好生奇怪,他一個男子,怎的卻拜那一音神尼為師呢?”


    東方璿這才從恍然之中,鑽出來一個大悟,原來彼此互鑽牛角,越錯越深,不由又好氣又好笑的說道:“璣妹,今後切不可不把事實真相弄清以前,便自妄動殺機!你怪那位卓不群,對你輕薄,但你可知道,她和你一樣,也是一位男裝女俠,巾幗奇英麼?”


    這幾句話,真把索璣聽了個目瞪口呆,心想怪不得二哥竟會偏向外人,看起來那卓不群先前也是把自己當作二哥,才引起了這場錯中有錯的莫大誤會!真相既明,想起卓不群那付絕世豐神,與二哥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佳偶,如今平白了這場周折,不知道會不會愛海翻潤,情天抱恨?索璣越想越覺得自己作事急躁,嬌紅滿頰,螓首微低,含淚欲流說道:“誰會猜得出她也是女扮男裝?那柄劍青芒奪目,看來不錯,怎的經不起天星環一碰即折?這卓不群既與二哥交好,我想法再弄一柄好劍來賠她就是,難道彼此便一定從此成仇麼?”


    東方璿平素最愛小妹,見她羞愧難過之狀,不忍再加責怪,反而好言慰道:“事已至此,璣妹也不必掛懷,你那天星環,是母親以西方真金所煉,不是人間凡鐵,所以卓不群的霜鐔寶劍雖好,自也難禁一擊!武林中人,恩怨之成,甚為奇特,往往睚眥之怨,可成沒世深仇,何況一柄心愛名劍被毀?這場瓜葛,想來不易解釋!卓不群的兩位師尊,大興安嶺一音神尼,和長白山雪隱老人,號稱關外雙奇,性情古怪已極。


    “這柄劍又是一音神尼的鎮庵之寶,即使賠她一柄,恐也未能善了!我們倒不是懼怕關外雙奇,就因彼此均為名門正派,對方行輩又高,才不好辦!故而依我想來,最好是有法能使原劍複原,風聞河北燕山,有一位鑄劍名手,叫做鐵扇老人,我們出關赴約,反正順路,不如向此老求教一番,看看可有善策?我們約在邯鄲見麵,璣妹怎的一人來此,大哥與歐陽世叔,往哪裏去了?”


    原來東方璿索璣之父,名叫石中英,娶妻索英珠、井若文二位俠女,所生二子一女,長子石璞,次子承祧索英珠母氏東方一族香煙,故名東方璿,幼女則從母姓。石中英索英珠早年以墨劍雙英之名,震驚武林,因幼有奇遇,生兒育女,了斷世俗因緣之後,便在峨嵋清虛道長門下,靜參龍虎全真,風雲守一的道家上乘心法,留下一位玉笛飛仙井若文,在六盤山萬柳山莊,課兒教女,執掌門戶。等到兒女成長,雙英又加接引,井若文亦拋俗累,深隱峨嵋。但這石璞、東方璿、索璣三人,業已由於父母耳提麵命,個個煉成一身絕世武學!


    這次由他們一位世叔歐陽賢率領,遊俠中原,在關中分手,各奔一方,約定在這邯鄲地麵彼此相會。


    索璣聽東方璿問起大哥,微笑說道:“歐陽世叔,久離三湘,頗為懷念君山洞庭之勝,與他先人廬墓。他和大哥最談得來,硬把大哥拉向嶽陽,並囑我們將行程稍變,任意所之,但必須於今歲重九之日,在開封龍亭一會。二哥既然知道燕山鐵扇老人,善於鑄劍,趕緊去拜訪一下,我自從知道那卓不群是位女俠,心中隻恨自己一時失手,亟思設法彌補,像她那樣漂亮的一位人兒,將來倘若能夠作我二嫂,多麼好啊!”


    東方璿見妹子這等嬌憨,益發憐愛,笑聲說道:“不管燕山鐵扇老人有無鑄劍複原之法,我們大興安嶺赴約之日,那一音神尼,倚老賣老,必然有題相難!我們不能仇上加仇,傲慢以對,但過分委屈,又不能堪,這種分寸之間,極難拿捏,璣妹到時不要多言,萬事由我一人應對好了!”


    索璣把頭一揚說道:“我隻喜歡那位卓不群姊姊,她如罵我打我,均能忍受!至於那個一音老尼,倘若無事生非,索性叫她嚐嚐厲害,並勸那卓姊姊,脫離大興安嶺,我把她引上峨嵋,隨便在我兩位媽媽,哪一位的門下,不比世俗武學,強的多麼?”


    東方璿見索璣說話稚態可掬,童心未退,不由失笑,兄妹二人迴店收拾行囊,一同奔往燕山。


    東方璿途中拿出卓不群用作暗器來打自己的那三十幾粒明珠,把彼此相識經過細細告知索璣,索璣才明就裏,同時也更覺得卓不群俠骨英風,爽朗可愛。


    燕山在河北省薊縣東南,岡陵迤邐,周圍不!二人到後,問起鐵扇老人,才知老人複姓令狐,單名一個泰字,住在燕山深處的接雲峰下。


    東方璿索璣問明途向,曲折迴旋,遠遠望見一座峰頭,插雲矗立,秀出群巒,知道已到地頭。遂從容舉步,繞過一片崇岡,見那座高峰腳下,建有茅屋數椽,一曲清溪,繞峰涵碧,溪旁山石以上,正坐著一個葛巾野服之人,臨流垂釣。


    二人身形方自山角轉出,臨流垂釣之人,霍地拋竿迴頭,凝神卓立,但一見二人,似出意外,把臉上那副緊張神色,慢慢斂去,換了一副笑容說道:“二位雅興不淺,但此峰除了高可接雲以外,其餘景色,卻無甚可賞呢?”


    東方璿見這垂釣之人,年約六旬上下,疏眉朗目,五綹長須飄拂胸前,貌相頗為清奇,腰中絲絛之上,懸有一柄黑色折扇,烏沉沉的不似竹木所製,疑心這就是自己要尋的鐵扇老人令狐泰,遂含笑恭身施禮問道:“在下東方璿,這是舍……弟索璣,因有事請教,將來此地拜謁一位人稱鐵扇老人的武林隱俠!老人家鬆姿鶴骨,神采非凡,莫非便是令狐老先生麼?”


    老人微一抬頭,打量東方璿兄妹兩眼,點頭說道:“賢昆仲眼力不差,老朽便是令狐泰,遠客寵臨,本應掃榻以待,但老夫今日有要事在身,二位可否明日再來?倘令狐泰能夠一息尚存,活過今夜,凡有所詢,無不竭誠奉告如何?”


    東方璿早就看出這位鐵扇老人令狐泰,貌雖悠閑垂釣,其實眉宇之間,重憂深鎖,知道他必有極端為難之事,更因此老道貌岸然,一臉正氣,兄妹二人,均不由勾起俠腸,索璣搶先說道:“我等慕老人之名而來,有事請教,雖然彼此萍水相逢,前所未識,但就這溪畔一麵,也是因緣!老人眉宇之間,含憂甚重,如下以愚兄弟年幼技薄,告以詳情,則匣劍雖鈍,卻未必不能代老人家,斬除幾名魑魅魍魎呢!”


    鐵扇老人聽完,兩道秀眉一軒,雙目神光迸射,朗聲哈哈笑道:“賢昆仲豐神衝朗,意氣幹雲!根骨襟懷,宛如仙露明珠,是我令狐泰眼中,生平僅見人物!既然如此,暫莫提老朽拂心之事,此時天正黃昏,我那對頭之來,大概要到初更時分,且在這長鬆平石之上,以茶代酒,暫款嘉賓,聽聽賢昆仲,遠來燕山接雲峰下,找我這老朽無能之人,有何見教吧!”


    說完,去到茅屋之中,取來一套紫砂茶具,就在溪旁平石以上,斟茶獻客。


    那茶斟在杯內,綠陰陰的極為好看,入口一品,更是清香沁齒,雋味留唇,佳妙之極!東方璿家居之時,就有盧仝之癖,喝了半杯以後,向鐵扇老人令狐泰笑道:“這茶葉不但是極好的雨前嫩蕊,水則尤佳,可能竟是窖藏梅枝積雪所溶,老人家如此厚待,東方璿首先謝過!”


    鐵扇老人令狐泰,見他連茶帶水,全給品出來曆,暗中也覺心折,三人就在這山風拂拂,溪水粼粼以下,相互茗坐深談,東方璿說明索璣與卓不群誤會動手,邯鄲折劍之事,請教令狐泰,像一這類寶劍,有無方法迴爐重鑄?使其複原如舊!


    鐵扇老人靜靜聽完,眉頭微皺說道:“鑄劍還原,談何容易?俗匠根本無法辦到!老朽對此雖有專長,但鑄劍所需的一樣最重要藥物‘化鐵神膠’,卻除東海離魂島一地以外,別無生產!離魂島為東海雙魔,厲群厲嶽兄弟所據,武林中人,視同鬼域一般,望而生畏,相互卻步,卻以何法向之求?”


    說至此處,目光一瞬索璣右手無名指上所禦的“天星環”,正色說道:“一音神尼,雪隱老人,及華山怪俠卓軼凡,三位武林怪傑所調教出來的弟子,敗在賢昆仲手下,老朽雖有所疑卻不敢不信!但要說憑索小俠手上所禦的這一枚烏鐵指環,便把一音神尼鎮庵至寶,稀世難求的霜鐔名劍擊折,卻真還少有所聞,二位師承所自,能為令狐泰一道麼?”


    東方璿知道鐵環折劍之事,人皆難信,遂一字不瞞地把自己家世,及天星環來曆說出。


    鐵扇老人邊聽邊現驚容,目光也漸漸專注到東方璿腰間所懸的那柄形式奇古的長劍之上,等對方說完,搖頭歎聲說道:“原來賢昆仲竟是當年一雙墨劍,掃蕩群魔,武林中人,無不斂手推尊的仁心俠骨‘墨劍雙英’之後,怪不得絕藝神功,迥異流傳,令狐泰今日可稱幸會!東方小俠腰下長劍,形式奇古,可是尊大人昔年故物,老朽心儀已久,能令我一開眼界麼?”


    東方璿微微含笑,自腰間拔出一柄墨黑長劍,但毫不聞寶劍出鞘的金鐵之聲,就在東方璿撥劍之時,從遠方劃破長空,傳來一聲極為淒厲悠長的懾人怪嘯!


    東方璿手籠劍柄,朝嘯聲方向,微一凝神,鐵扇老人已自含笑說道:“這是我那對頭所發,他向來尋仇,要等初更方到,此時不過顯他威風而已。東方小俠還是將尊劍見借一觀,風聞此劍乃前古神物,無堅不摧,怎的出鞘之聲卻不似金鐵所製呢?”


    東方璿雙手遞劍,笑聲答道:“家父母昔年所用之物,因威力太大,早已攜返峨嵋,不留塵世!東方璿不過削竹塗墨,仍仿那一雙墨劍之形,以示不忘父母威名而已!”


    鐵扇老人接過一看,形式雖然奇古,確實是用竹片削成,漆以墨色,但由此也可以度知東方璿敢仗一柄竹劍,闖蕩江湖,必已得他父母真傳,今夜這場劫數,可能要被這突如其來的福星所救!


    方想至此處,淒厲嘯聲遠遠又作,東方璿仰視天色,新月才升,離老人所說的初更尚早,啜了一口香茗,向鐵扇老人問道:“愚兄弟來曆既已敘明,老人應可放心,將這鬼叫得頗討人厭的東西,究竟是誰,見告了吧?”


    鐵扇老人令狐泰,長歎一聲說道:“可能是我令狐泰,平生行事,均內本良心,上憑天理,所以才會在這危急之時,遇見賢昆仲這等英俠,突然光降!這兩度發嘯之人,姓賈名良,外號人稱‘追魂判’!老夫昔年,曾與之結有深仇,三度拚鬥,互有勝負,後來因聞得賈良投入東海離魂島厲氏雙魔庇護之下,武功大進,知道絕非敵手,才在這燕山接雲峰腳,隱姓埋名,以求避禍,誰知此賊,苦苦追尋不肯罷手,如今果然被他尋見,兩度發嘯示威,初更準到!他與我最後一別,已有三年,厲氏雙魔一派武學,不但詭秘,並易速成,此賊定然練出一身絕藝,以為老夫今夜難逃毒手!但無巧不巧地,碰上賢昆仲在此,此人平生惡行頗重,說不定就在今宵,果報循環,了斷一身孽累,也未可知!


    東方璿笑道:“老人家,不要把我弟兄捧得太高,但區區一個甚麼追魂判賈良,總可以代替老人家打發!我父母對我弟兄,言之諄諄,最戒妄殺,除卻那些滿身血腥,十惡不赦之徒以外,凡有一線善根未泯之人,均須留他一條自新之路!所以東方璿今夜,並不一定非取那賈良性命不可,倒是老人家方才所說的那鑄劍最需用的主要藥物‘化鐵神膠’,怎的除東海離魂島外,別處就絕無出產麼?”


    鐵扇老人搖頭說道:“這‘化鐵神膠’,是一種罕見植物‘千年鐵樹’的精華所孕靈乳,必須等鐵樹死後的剎那之間,以玉刀剖開樹腹,取得這種色如黑漆的靈乳神膠,盛放玉匣以內,方可保存永久!千年鐵樹,普天之下,隻聽說東海離魂島上,長有一株,現已死去,樹腹以內的靈乳神膠,並已為二魔厲嶽所得,此膠不但化鐵如泥,為重鑄刀劍之必需藥物,若數量稍多,鑄成之劍,更比原劍益發精妙!但厲氏雙魔,武功詭異無倫,又占著絕海孤島的地勢之利,手下徒黨又多,老夫雖不慎以實言相告,但希望賢昆仲千萬不必以身試險,恃持逞強,盡量另籌良策,應付那一音神尼才好!”


    東方璿聞言略一沉思,忽然麵有得色,向鐵扇老人含笑道:“老人家!我弟兄離家行俠中原之時,一位父執長輩,曾將江湖之中,較為有名的正邪各派人物,一一指示,但對這東海離魂島的厲氏雙魔,卻隻隨便一提,好似未加重視,究竟這兩個魔頭的惡跡如何?武功到了甚麼程度?”


    鐵扇老人哦了一聲說道:“照理說:方今武林之中的神奸巨惡,應該首推東海雙魔,怎的對賢昆仲指點之人,竟會把這兩個魔頭忘卻?大魔厲群,酷嗜人心,每日非啖三五顆不可!二魔厲嶽,則還要加上一個‘色’字,隻要他看見的任何一個稍具姿容女子,必定設法擄迴島去,盡量淩辱!至於武功方麵,則因從來無人敢與雙魔過手,究竟高到甚麼程度,無法推測!但有人曾見二魔厲嶽,赤手空拳,降服一隻黃毛巨猩,與一條千年毒蟒。武林中人,曾有口號‘寧逢山東三惡,莫遇東海雙魔?’其兇名之著,可以想見!”


    東方璿俊眉微剔,側顧索璣說道:“厲群厲嶽兄弟,既然如此罪不容誅,歐陽叔父暢論各派人物之時,怎的不加指點?讓我弟兄跑趟東海,除去多好?我真不信,山東三惡被我和那卓不群揮掌之間,即除其二,這東海雙魔,就有多麼難纏難鬥?降猩服蟒,何足為奇?我們若把家裏那隻綠鳥帶來,再厲害的蛇蟒,也不夠它一頓吃的!”


    說到此間,神色突然微微一變,抬頭一看天星,果然時正初更,遂向鐵扇老人,微笑說道:“令狐老人家,你昔年舊識已來,人在東麵林內,還不趕緊接待,豈不怕人家怪你這主人慢客麼?”


    鐵扇老人令狐泰,心內驀地一驚,因為雖然知道東方璿兄弟的父母聲威太大,休看年輕,身負武學絕對不凡!但這東麵樹林,相隔自己,不過三丈來遠,追魂判賈良如到,自己居然一無所覺,豈不慚死?


    如若不信,則分明東方璿不會隨口亂講,隻得站起身來,方待向東麵抱拳發話,那離自己三丈來遠的樹林之內一聲陰森冷笑,宛如風飄落葉一般,閃出一條人影!


    一到林外的月光之下,看清來人瘦削削的一張馬臉,凹眼鉤鼻,頷下一撮花白色的山羊胡須,五十來歲年齡,身材不高,一件古銅長衫,隨風飄拂!


    鐵扇老人令狐泰,見果然是自己的生死深仇,追魂判賈良,但憑人家出林之時,身法的那份輕快,業已顯示出這三年來,武功火候果已精進不少!


    雖然強敵當前,令狐泰仍不肯稍失身份,含笑抱拳叫道:“賈兄真有神通,居然找到了這燕山接雲峰下,先請飲一杯清茶,聊當接風,然後再細談我們二人之事!”


    追魂判賈良,根本不理令狐泰,卻寒著一張又長又瘦的馬臉,向東方璿索璣二人說道:“老夫賈良,江湖人送外號‘追魂判’,現居東海離魂島,叨光厲氏雙老福蔭!今夜來此,定向這位令狐泰,索還一筆舊債!離魂島中人物尋仇,向例不準任何人插手幹預,你們叫甚麼名字,年歲輕輕,這種尋仇兇殺,還是避一避好!”


    索璣見這追魂判賈良,那副尊容,就已夠人討厭!說話更是這樣老氣橫秋,狂傲已極,不由氣往上衝,剛把星眸一瞪,東方璿微使眼色,自石上起立,笑嘻嘻的說道:“武林末學東方璿索璣,兄弟二人,初涉江湖,實在不懂這些妄自創設的規戒禁忌!離魂島中人物尋仇,向例不準旁人幹預,但倘若萬一幹預,又怎樣呢?”


    追魂判賈良冷冷答道:“就把他當作仇人一般看待,奪命追魂,並剖腹剜心,帶迴離魂島,孝敬厲家大老!”


    東方璿微微一哂,又複問道:“你們如此兇毒,聽憑何物?”


    追魂判賈良一對鷂眼一翻,怒聲說道:“憑的是離魂島震壓天下的絕藝神功,小狗們再若嘮叨,莫非找死?”


    東方璿側臉說道:“璣……弟,我們適才聽令狐老人家之言,還有點不相信世上居然還有如此兇人?但如今卻親自證實!我們天生賤骨,凡屬不平之事,一見必管!你去會會這位追魂判,看看他引以自傲的那幾手東海離魂島上的甚麼絕藝神功,有多高明,到底怎樣才會把武林蓋壓,但不許傷他性命,留上一條改悔自新之路。”


    索璣早就躍躍欲試,聽東方璿叫她對手,她本來身坐平石之上,連身形好像全未站起,隻見肩頭微晃,便如一縷輕煙,掠過追魂判身前,一伸皓臂,向賈良那一撮四五寸長的花白胡須,慢慢抓去!


    追魂判賈良,本身武功,便已不弱,再仗著東海雙魔威勢,自然益發驕狂!如今竟聽東方璿與索璣的問答之間,不但把自己看得一錢不值,連東海離魂島之名,也一齊毫無怯意!


    自己深仇鐵扇老人令狐泰,卻似有所恃,意態悠閑的袖手旁觀,賈良人極兇狡,一到此間,便看出東方璿索璣,年齡雖輕,氣宇神情,高華已極,一望而知,定是那位武林名家弟子,所以上來拿話點醒對方,自己是東海離魂島上人物,趕緊避開,不必淌這渾水!


    但對方毫未買帳,賈良不禁暗想年輕人果然閱曆較淺,你們便自出生苦練,練到現在,能有多大功行?足當自己一擊!


    念方至此,索璣說打就打,一隻欺霜賽雪的皓腕,屈指成鉤,業已抓到頷下!


    這一抓,看似慢慢出手,毫無勁力,其實一經抓出,便快如掣電驚霆,那大的一位追魂判賈良,竟未閃開,硬被索璣生生扯下五六莖胡須,人又坐迴先前石上原位,望著自己不住嘻嘻訕笑!


    追魂判賈良,絕未想到對方能有這高身手,但如今業已認出索璣這憑空一掠,是內家極上乘的輕功“移形換影”,哪裏還敢怠慢?生怕跟著再吃大虧,趕緊倒縱出丈許遠近,雙睛覷定笑語從容的東方璿兄弟,滿麵驚疑之色!


    索璣由賈良的縱退身法,及臉上現出驚疑多於畏懼的神色,也知此人武功確實不弱,故意笑道:“東海離魂島的絕藝神功,原來不過如此,你們這般魔頭,平素未遇高人,妄自尊大,窮兇極惡,行事往往上幹天和,如今且慢逞強,先聽我一曲笛音,消除一點暴戾兇煞之氣!”


    說完撒去手中扯來追魂判賈良的那幾莖胡須,抽出腰懸玉笛,橫在口邊,吹奏起來。


    一起音便如水流花放,無限天機,曲調柔和已極!聽來令人安詳舒泰,寧靜清平,確實清除不少凡俗之念!


    但曲終之際,卻是裂石穿雲的一聲高響,追魂判賈良,心神陡的一震,不由益發驚詫,知道索璣的音律之精,猶是餘事,這最後的一聲高響,卻不在曲調之中,是以本身罡氣,借著玉笛傳出,與佛家的“天龍禪唱”,及“獅子吼”之類神功相似,宛如暮鼓晨鍾,發人深。


    直到現在,他仍然揣度不出,這兩個姓名不見經傳的英秀少年,一身絕世武學,得自何門何派?但賈良對鐵扇老人令狐泰,銜怨甚深,好不容易從東海找到燕山,怎肯就此罷手?


    自己細一掂量,令狐泰不足為慮,這異姓而稱兄弟的兩個少年,看情形武學雖高,倒也未必準能勝得過自己數十年苦練功力?何況尚有獨門兵刃,不曾動用,且先試上一試,真如不敵之時,再憑輕易絕不出手的一袋“奪命神砂”,全身而退,總非難事!


    主意打定,探手長衫以內,撤出一枝形如絕大令箭之物,寬約三寸,長約兩尺,外麵還罩有皮套,隻露出一段黑黝黝的把手!


    追魂判賈良,手執這枝奇形兵刃,收起先前來時那種不可一世的倨傲神色,依舊不理令狐泰,向東方璿兄弟,微一抱拳,緩緩說道:“賈良實在想不到令狐老兒,居然畏死貪生,約來幫手,雖知二位藝業高明,但賈良仍不自量,要想在這枝俗而又俗的兵刃之上,討教二位之中的任何一位,百招絕學!倘若不勝,賈良不但立刻就走,並對令狐老兒前仇,一筆勾銷,永不再報!”


    賈良的這幾句話,說得頗具技巧,因為自己如勝,對方自然聽憑擺布,即令萬一落敗,有這“前仇一筆勾銷”之語,對方也不致過份加以留難!所以,話完之後,臉上深露得色,把那枝奇形兵刃以上的皮套一除,精光閃爍,岸然待敵!


    東方璿兄弟,真還未曾見過這種兵刃,果然就是一枝絕大令箭,脊厚刃薄,但箭脊之上,卻多鑄著兩排既短且粗,而極為尖銳的狼牙,通體精光,一望而知,不是凡鐵打造!


    索璣一拋玉笛,方待下場,旁邊站的沉默已久的令狐泰低聲說道:“賈良手中這枝形如令箭的奇形兵刃,是他成名之物,江湖中稱之為‘追魂判’!能當刀、劍、判官筆、點穴钁四種兵器使用,脊上狼牙,專鎮對手兵刃,故而又名‘四煞追魂’!並係極好緬鋼,加雜‘紫金砂’所鑄,寶刀寶劍,均不能傷,索小俠動手之間,稍為注意!”


    索璣知道令狐泰是怕自己驕敵,並使手中玉笛,受了傷損,心中不由暗笑他哪知自己這枝玉笛,是當年天南第一奇人,白骨教主白骨神君費盡苦心,窮搜天下,覓來一段整塊美玉,再請巧匠運用魚腸匕首,雕出一枝玉笛,賜給他的義女,也就是自己的母親井若文,母親就因此笛,得號“玉笛飛仙”,終於與父親石中英及大母索英珠同心共度白骨神君,解散白骨邪教,英雄俠女,結成一床三好,至今傳為武林美談,邯鄲古道之上,連白馬明珠卓不群的一柄霜鐔名劍,硬接三招,都未能使這枝玉笛,有損分毫,怎會怕賈良手中的甚麼“追魂判”?


    但人家關懷,總是好意,遂笑向令狐泰道:“老人家不必擔憂,索璣敬謝指點,你看中天素月流光,浮雲不掩,名山夜景,委實清幽!請與我二哥茗坐石上,看索璣玉笛鬥追魂,為老人家逐去這位東海惡客何如?”


    這次卻未施展她那“移形換影”的絕頂輕功,玉笛橫撅,竟似騷人墨客,步月行吟一般,極其瀟灑從容的,向追魂判賈良,慢慢行來!


    賈良久經大敵,對方越是如此從容不迫,自己越是驚心!正在暗提真氣,凝神待敵之時,索璣哪裏像是與人過手,一直走到他麵前三四尺處,才住足笑道:“適才因為尊駕來時,那種氣焰,過分囂張,索璣才以牙還牙,略加輕!如今既然正式以武功對敵,索璣家教甚嚴,向例須對年齡較長的對手,禮讓三招,望你在這三招之內,盡力施為,三招過後,索璣就要以家傳之技,鬥鬥你自稱震壓江湖的東海離魂島奇絕武學!”


    追魂判賈良,聽索璣這幾句話,表麵上雖覺平和,其實骨子裏,仍然尖酸挖苦已極!再聽到他一身武學,出自家傳,越發皺眉深思,但因墨劍雙英及玉笛飛仙,歸隱已久,故而無論如何,也想不出武林之內,有哪位高人,能調教出這等子弟。


    索璣見他沉吟神色,再加調侃笑道:“尊駕怎不動手?莫非真為我那一曲笛音,感化得泯去惡心,有意迴頭向善麼?”


    賈良本是兇人,今夜這般收斂鋒芒,是因看出對手太強,竭力忍耐而已!被索璣一再挑逗之下,殺氣業已漸漸聚向眉梢,乘對方語音未了,手中追魂判,“巧奪陰陽”,點向索璣胸前,左掌“橫斷江流”斜削敵人右股,並算定索璣的閃避方向,往左前方無人空處,飛起一腿,來了一招“魁星踢鬥”。


    不但說打便打,而且三招並發,三招之中,並有一招是預截對手退路!心機巧妙毒辣,招術快捷沉雄,隻看得鐵扇老人令狐泰,暗代索璣有點著急!


    索璣玉笛斜推,架開追魂判的“巧奪陰陽”,旋腿飄身,讓過了賈良一掌下削,但果然竟如對方所料,正好迎向那踢向左方空處的“魁星踢鬥”!


    因賈良招術過於詭辣,索璣雙眉一剔,正待反擊,忽然想起自己說過,要讓三招,隻得長笑一聲,左掌虛空下按,人如平步青雲一般,硬把起一丈七八!半空中折腰轉向,掉頭飛落,口中輕叱一聲;“三招業已讓過,尊駕你接接我這一招‘五月飛花’!”


    追魂判賈良,心計甚深,因聽索璣要先讓自己三招,知道對方絕不會輸口,竟以三招合一,連環出手,想把索璣一下解決!


    三招俱空,並不驚心,驚心的是索璣最後躲避自己那一腿“魁星踢鬥”之時,單掌虛按,肩不晃,身不躬的憑空直起,並能像一隻大鳥一般,在空中隨意變招,折身反擊,確實內家真力,與輕功火候,均已到達爐火純青,運用自如的至高境界!


    所以索璣空中方一掉頭,追魂判賈良便已深懷戒意,不等對方手中玉笛的那招,“五月飛花”的威力範圍籠罩自己之前,即行施展東海雙魔一派秘傳的急難脫身絕學“鬼箭飛磷”,一聲淒厲鬼嘯,連人帶著手中追魂判,化成一縷輕煙,倒縱而出,但腳才離地,前身倏然一撲,二度又複落地,改成腳尖用力,像隻急箭一般,往索璣飛來方向,貼地疾射而出。


    這一種身法真詭異得不但出於索璣所料,連在石上手擎茶杯的東方璿,都不禁為之低低讚好!


    索璣“五月飛花”一招擊空,人才落地,背後已有金刃劈風之聲,不由暗佩這追魂判賈良,不愧兇名久震,果然好快身法?


    旋身避敵,舞笛還攻,一支奇絕兵刃“追魂判”,一根玉笛,一個男裝紅粉,一個東海兇人,各展所學,霎時間,光搖冷電,聲挾風雷,化作不辨麵目的兩團黑影!


    追魂判賈良,總以為自己用手中這支用極好緬鋼,加雜紫金砂打造的外門兵刃“追魂判”,對付索璣一根玉笛,無論如何,在兵刃的本質之上,至少占得絕大相宜!哪知起初索璣果然不令王笛與自己“追魂判”相碰,但其中幾度似有意似無意的互相兵刃交接,自己追魂判上狼牙,不僅鎖不住對方玉笛,平時尋常兵刃一觸便折的兩邊鋒刃,也砍削不動分毫,反而被索璣一粘一引,追魂判幾度險些出手!


    這才看出對方不管武器兵刃,處處均在自己以上,僥幸求勝之心全泯,隻想找一個能保全顏麵的機會,交代幾句,下臺罷手。


    但索璣鬥得興酣,自己生母玉笛飛仙井若文親傳的一套散花玉笛,業已奇招迭出,笛影如山,身遊八卦,勢合無行,沉雄穩健,宛如江海凝光,迅捷輕靈,亞似飛雲掣電,殺得個追魂判賈良,目眩神搖,心驚膽戰,隻得把成名獨門兵刃,舞成一片寒光,竭力自保!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折箭為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諸葛青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諸葛青雲並收藏折箭為盟最新章節。

主站蜘蛛池模板: 普定县| 宁晋县| 友谊县| 浙江省| 博爱县| 九江市| 德兴市| 池州市| 保德县| 宕昌县| 连州市| 饶平县| 阿城市| 富蕴县| 萨迦县| 临澧县| 乐清市| 通城县| 固阳县| 会泽县| 永康市| 墨竹工卡县| 麻江县| 睢宁县| 措勤县| 南投县| 莎车县| 沈阳市| 桃源县| 五华县| 宣汉县| 保山市| 宁陕县| 永靖县| 墨脱县| 梁河县| 罗平县| 古丈县| 文登市| 虞城县| 社旗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