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這時窗下有汽車喇叭響,楚桐往窗外一探腦袋,笑道:“嘿,說曹操,曹操到,章老二來了!”車不過才響了一聲,他可就跑出去迎接,不一會兒,便帶著一個雙手抱著紙箱子的瘦高年輕男子走上樓來。馮硯棠定睛看去,隻見那章二西裝革履,戴一架金絲框的眼鏡,五官比相片上還要英氣逼人,膚色倒比他預想的略深了一些,看得出絕不是那種經常坐辦公室的人物。而章廷琨看見馮硯棠,也是微笑著向他問好,他這一笑之間,便顯出一種溫文的氣質來,與章司令十分相似——若不是預先知道,哪裏會覺得他是武人呢?
章廷琨放下箱子,楚桐為他們做了介紹,因大家年齡相仿,馮硯棠便稱他“仲瑤兄”,章廷琨聽見馮硯棠的姓名,忽麵露沉思之色,說道:“奇怪,我像在哪裏聽過你的名字似的?”馮硯棠還未迴答,楚桐便搶先笑道:“謔,可不敢被你聽到!”便向著馮硯棠說:“你不知道,他這種人最可厭,s市所謂的‘不安定分子’,都在他手底下有份花名冊,誰要是被他盯上,可了不得唻!對伐?”他故意學著當地口音,笑嘻嘻的向章廷琨點一點頭,又說:“他就是政府的爪牙,一切不可告人的陰謀暴力的執行者,我生平最鄙視他這種黑暗勢力的代表。”章廷琨則是佯怒道:“這正是我的職責所在,不敢勞您的青眼!再說了,你怎麼不說暴亂分子都先做了些什麼?你們這些新聞記者,從來都是隻撿危言聳聽的一麵說話,也不管是否有失偏頗!”楚桐立刻反駁道:“我怎的有失偏頗?你可想想:我辦的是新聞媒體,每天麵對著普通大眾,我當然要站在大眾的角度說話!你不要將我們報刊人的良心,都看癟了!”
他二人笑笑鬧鬧,這章廷琨抽空向馮硯棠解釋道:“你別怕,我可不是壞人,我是專門抓壞人的。我覺得你的名字熟,可也絕對不是在什麼花名冊上看過,我隻是恍惚記得以前在哪裏聽過似的!瘪T硯棠笑道:“我這是大眾名字,家裏有兄弟的,多有名裏麵帶個棠字,重名了也不稀奇。”章廷琨點點頭,也就換了其他話題。
原來章廷琨是在s市的警備司令部任職,每天維持著十裏洋場的秩序。那警備司令部的名聲素來走兩個極端,誇他們的說他們很好,恨他們的說他們極壞。不過馮硯棠對這些向來不感興趣,也就無所謂誰好誰壞,橫豎他是正經生意人,理這些作甚?他唯一奇怪的,倒是那楚桐最恨與政界往來,又怎會跟這章廷琨摻和在一起?不過這話若問出來就有些冒昧了,因此他隻好將這疑問存在心裏,卻打聽起了章廷琨的身世。
章二爺眉頭一皺,說:“老式家庭,最沉悶的那
種,我都好幾年沒迴去過了!
楚桐正喝茶,聞言便笑道:“那是,你不迴家去,幸好還有你那個大哥頂著,可是最近這幾年,我聽說你大哥總不肯再婚,不知道你們家那幾位老太爺,又該催成什麼樣子了!
章廷琨道:“我大哥那個人,也是個矛盾的人物,我早就勸他不要迴鄉,他偏不聽,如今便是被這樣滿是舊勢力的環境困住,我也不同情他!
楚桐笑道:“嗬!說得輕巧,你不過不敢麵對而已,還找出這些理由來。”
馮硯棠在一旁壯著膽子問:“仲瑤兄,不知令兄現在哪裏高就?”
章廷琨道:“我聽鳳祁說你在x市待過,那你一定聽到過他,他就是當地綏靖公署的主任!
馮硯棠沒說話,臉色可就有點發白,章廷琨看他有些異常,便問他是不是哪裏不舒服,馮硯棠慌忙推說這是下午坐車時著了風,喝點熱茶就好了,頓了頓,瞧見沒露出端倪,便告辭而去,楚桐大概是因為章廷琨在這裏,也不十分留他。
第二天,楚桐又邀馮硯棠一起打網球,馮硯棠有心不去的,被他軟語哀求了幾句,隻得答應了。他原問好了那天打球的隻有他們二人,誰知打了一半,章廷琨還是來了。馮硯棠正在緊張,卻聽見楚桐向著章廷琨道:“你不是陪著密斯衛出去辦事了?怎麼又來找我們?”章廷琨道:“素芩的事辦完了,她自然就跟我分手迴去了,我今天原答應了你的,不來不大好!背┧菩Ψ切Φ恼f:“來不來,什麼關係?咱們誰跟誰?我又不會說你什麼。”章廷琨道:“得啦!你那一句重色輕友,就夠我受的!背┮恍Γ终f:“可是我已經另邀了別人!闭峦㈢溃骸拔抑,所以我就坐在外麵看你們打,等散了場,我請你們吃飯。”他說著,果然去休息椅那裏坐著,馮硯棠暗想道:“這倆人好生古怪。”便借口說自己累了,將章廷琨換了過來。章廷琨的體力技術明顯都比楚桐好得多,他一上場,楚桐就連連落敗,沒多久就嚷嚷著不玩了。章廷琨立刻去給他們買汽水,馮硯棠趁機跟楚桐告辭,楚桐卻不放他走,說:“這怎麼好意思!累了你半天,他一來就把你攆走啊?倒顯得我們不懂事了!苯┏珠g,章廷琨已經買了汽水迴來,馮硯棠無奈,隻好又坐下,於是少不得一起吃了飯,章廷琨又邀他們去看電影——是葛麗泰.嘉寶主演的《茶花女》。馮硯棠雖然樂意看看嘉寶,卻不樂意做電燈泡,死活推了,這才返迴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