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訝異,張守輝在麵對了得力助手陸續背叛的真相後,何以還認為我陳碩是他最後一擊的重量級砝碼?我不是徐秀芳這樣的美女,脾氣也很難控製。唯一的解釋是:他認定我意誌堅決,不像其他人那樣容易倒戈。
我是鄭耀揚新盯上的獵物,除非我臣服,否則他不會罷休。可這一次張守輝也不再手軟,誓要將這逆孫收服,對我來說,值不值得、能不能換迴我要的,還沒有定論。
直到我搬到大廈頂樓──鄭耀揚所在區域,並不能說非常不滿他這樣的安排,凡事有得有失,他也很冒險,製住我的同時,也方便我抵住他,雙方都不自由,說來,他還吃虧點兒。
發現兩個豪華辦公室的中間由一堵公共牆隔開,牆上有扇門,從這邊跨到那邊不過一秒鍾的工夫。就目前這種狀況而言,我對鄭耀揚是佩服之至。
眼睜睜看著他瀟灑地跨過我與他之間的界線,一身非正式的深黑,怎麼也掩不住的銳利不羈的眼神:「朱莉給你的資料還滿意吧?」
「一來就要搬上搬下的,還沒來得及看完。」
對我的刻意嘲諷他隻是冷笑一聲,不以為意在對麵的沙發坐下。
「我不管你是哪裏來的或是誰派來的,人在這兒了就得給我宙風辦事,想調查我、想挖我角,可以,隻要你夠本事。」
他有驚人的迫力和氣勢,但在我陳碩麵前,他的話似乎說得太滿了。
「我的確是在為宙風工作。」
「最好是。」他接起手機,「阿原?」
我看見鄭耀揚的表情隨著電話那頭的陳述而逐步陰寒,瞳孔漸漸收縮,眉頭皺起來──嗜血的前兆。
從頭到尾,他隻說了句:「我過來。」
看來,他有麻煩了。我納悶,竟有人比我還快一步?
他的腳在越界的那一瞬間,迴頭看了我一眼。我站起來跟上去,他並沒有阻止。
有時候我很摸不透他,他常常給我接近他的機會,一個人麵對敵手時,不可能十件事都不露絲毫破綻,所以,我認為他是故意的。可能之前就是有人被他這種似是而非的信任攻破心防,這種老套的心理戰,對我是不管用的。
我坐在副座,觀察鄭耀揚開車的速度並沒有超常,保持在六十碼之內,見紅綠燈還是從容地停下來。
趕到醫院,看他親自擺平了來做筆錄的警官,請走了聞風而來的媒體。刀械群毆傷及數十人,第二天我才發現,居然沒有一家媒體報道此事,警局亦無人來調查追究,宙風的勢力由此可見一斑。
我在人群中看見曾偉祺,他朝我遞眼色,滿臉幸災樂禍,沒有人會認為傷員中他也有份,但他的確是其中之一。
叫黃令申的過來匯報情況,急怒攻心的樣子:「鄭哥,威虎幫那幫崽子看灣仔那片地盤出了岔子,就借機來風運酒廊找楂,兄弟們沒防範遭了暗箭……」
鄭耀揚打斷他,聲音蘊含著鎮定人心的力量:「阿原已經跟我講過了,目前到底有多少人受傷?」
「16個兄弟傷了。那幫崽子真是狗急跳牆,大白天就操家夥殺紅了眼,超仔右側肋骨骨折,頭麵、建明腦震蕩,細菌、大華最慘,被挑了腳筋,其他人雖是輕傷但拍片結果沒出來前都不知道有沒有後遺癥。不過,已經照地哥的咐吩,安排了最好的醫療人員進行救治,專款也已經撥下來了。」
辦事效率果然神速。我聽鄭耀揚說:「我要掀了威虎幫。」
我到右手綁著繃帶的阿祺身邊,低聲詢問:「你怎麼會被牽連?」
他嘻嘻一笑:「走狗屎運嘍。」
「媽的,你正經點兒。」
他閑閑搭話:「宙風通過政府,合法收購了灣仔那大片地興建高尚住宅,按鄭耀揚的作風,他最擅長以黑製黑,順便收刮了鄰近幾片街麵的生意,衝了不少街頭勢力,威虎幫的幾個賭場也在內,他們眼下風頭正勁,見不得宙風這樣囂張,就借機到宙風旗下最有名的酒廊鬧事,風運下午不開張,但兄弟們大部分是事先到的,也沒防範,正好方便他們下手。」
再問一次:「你怎麼會在那兒?」
「本想找人敘舊唄,誰曉得會這麼倒黴。」
「原來你認識波地?」我知道波地是著名風運酒廓的主管。
「嘿,一猜即中哪,不得了。那小子真走運,當時居然人不在,等咱們遭殃了,他才趕到,現在正急著要將功贖罪呢。」
「你沒跟我提過你認識波地。」
「不提你不也知道了嗎?」他朝我無辜地眨眨眼睛,全世界大概隻有眼前這個大男人做這種動作我不會吐(大概是習慣了),看我無動於衷,他隻好說了,「其實在美國,我跟他共事過,倒有些了解他的為人,想找他聊聊,不過是好奇像他這樣的忠仆怎麼會搞叛變。難道──你不好奇?」
的確,我並不像曾偉祺那麼好奇,好奇通常會招來惡運,看他的結果就知道了。想人生順暢一點兒,最好收斂好奇心。
我說:「我會推薦你去國家地理雜誌工作,在這裏,簡直是浪費人才。」
他笑了,用那隻還完好的手臂撞了我胸口一下。
趁沒人注意我,在出口處撥電話給來叔:「幫我查查威虎幫。」
來叔似乎早就相熟:「這個幫派是群正宗的流氓,不怕死敢拚命,老子見他們都得讓著點兒。」
「他們盯上宙風了,如果繼續讓他們發揮不怕死精神,對我們不完全有利。」
「噢?!有這種事?什麼時候?」
「剛剛在風運酒廊,大致是為灣仔的地盤。」
「你覺得威虎幫不能利用?」
「不,跟幫亡命之徒合作太冒險。不過,直覺在這整個收購計劃上,宙風倒可能會留下漏洞,我就不信那些官員沒收過宙風的好處,暗路行不通,我們可以走大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逼著政府不得不插手查問這事兒,讓銀行和各經融公司因此封死宙風,到時,鄭耀揚肯定會迴去投靠老爺子。」
張守輝這次就是要鄭耀揚失去宙風。老頭子已經失去耐性,收不了那就毀了,很符合他的本性。
我一個人沒有這等能耐,但有來正末這隻老狐貍和眾多隱匿的狠角色協助,難保他不會提早掉入這設好的陷阱。
與威虎幫來硬的未必有好處,事實證明之後幾天,宙風的大麵積報複行動並沒有得到預期的效果。雖然衝了他們的賭場和夜總會據點,但頭目卻沒逮到,無疑,這是一批狡猾至極又能屈能伸的罪惡集團。
但我沒有想到,倒黴的事會這麼快臨到頭,當然還有主角鄭耀揚。
即便是最好的防衛係統和保鏢也不能保證主人的安全,何況鄭耀揚通常喜歡獨來獨往,那天好死不死拉我做了墊背。雖然暫時驗證,他沒再派人跟蹤我了,但如果那天有人跟蹤,可能也不會陷入這種孤立無援的尷尬境地。
這是襲擊事件發生的第四天晚上,從公司出來,在停車場正好遇上鄭耀揚,我們對望了一眼,沒打招唿也沒點頭,完全像兩個陌生人,自顧自上車,自顧自發動,不知為什麼,他對麗月宮的專用套房情有獨鍾,我則要折迴海景別墅休息。
有一段同方向的路要走,他在前我在後,他無意甩掉我,我也無意追逐他。事情就發生在一剎那間!前方大燈一閃,巨型光束蒙了我的車窗,一片模糊,有人惡意擋道!
我緊急踩煞車開窗探出頭去,鄭耀揚的車已經被一群重型摩托團團包圍,機車聲嘯嘯,兇神惡煞的一夥。我想他們就是威虎幫的人了,敢大白天砸店,也就敢大黑夜劫車,完全合情理,他們是認真跟宙風卯上了。
一個壯漢走到我車子旁邊,用力拍我的車頂,粗聲粗氣地喝道:「小子,識相的快滾,大爺饒你一命,否則,連人帶車地給你掀嘍。」
「你們想對我的老板做什麼?」
這一聲鎮靜的質問,過後有些後悔,我很少後悔,這算是其中一件。
「他媽的,還有膽認!」我也被包抄了,壯漢打開車門,使勁想將我拖出來,可沒想到我腕力這麼大,一時拖不動,他暴跳如雷,直接用家夥頂我的腦袋。
「操!下車!信不信老子現在就轟了你?!」
我信,所以我下了車。
雙手被反剪,並用粗繩給捆了個結實。我聽見他們咒罵鄭耀揚,並狠狠揍了他兩拳。他最討厭被人打臉,但這一次,沒來得及反擊已經被十來人用槍口製住,我和他畢竟不是超人。
本來,我可以逃的,但這次不下決心和他一起死,我將來的日子怕是難度了。
惡漢粗魯地拉扯著我,鄭耀揚自始至終都沒有顯出狼狽的樣子來,我想這種情況他並非第一次遇上了,他仍高高在上的眼神顯然激怒了綁架者,一路上,他與我都受了皮肉之苦。
很老套的情節,被蒙上眼帶到類似防空隧道的黑漆漆的場所,地上有些濕氣,真懷疑是不是在路麵下,曼哈頓常有這樣的地下水管,也聚集著一些無出路的混混。堂堂威虎幫要是被逼到地下,做了水管裏的臭老鼠,而且罪魁禍首落在他們手裏,難怪使盡下三濫的手段。
「死小子你帶種哪!」一個精瘦的男人邊鼓掌邊從黑暗裏走出來,三十出頭,細眼睛裏的陰狠藏也藏不住,我想他就是頭目齊虎了。這個叫齊虎的外表無害,行事卻異常狠辣。
「這些日子你這樣對待我的兄弟,你說說,我該怎麼迴報呢?還以為宙風大老板鄭哥怎麼難請呢!想不到這麼輕易就隨兄弟們來了。不是說宙風的防禦能力是全香港最頂級的嗎?怎麼鄭哥連個保鏢都不請?莫非是請不起?」周圍一陣轟笑,齊虎的眼睛突然盯上我,「找這麼個傻瓜盯梢,難道鄭哥沒聽過中看的東西都不中用嗎?」
他扯住我頭發,快意地說:「四喬,我看這小子一進來,你就一副舍不得下重手的樣子,一會兒就賞給你玩吧,別忘記擦屁股。」
一個渾身肌肉的家夥走出來,滿臉淫笑:「就知道老大明白我的心意。」等齊虎一讓開,那肌肉男就一步跨上前,重重擒住我的下巴端詳,「很久沒碰到這樣的貨色了。」媽的,我惡心得想吐,完全出於本能,腦子沒反應過來腳已經朝那家夥的褲襠狠命一踢。
慘唿,人應聲倒地,當然,我也沒占什麼便宜,被一幫人狠揍一頓,直到視線模糊頭昏腦熱,我才聽見鄭耀揚說了第一句妥協的話:「別傷我的人,有什麼條件,你們提。」
「前一天我不過還了點顏色,後一天你就一下搗了我五個場子,還讓我半數兄弟進了監獄保健室,這筆帳老子會不跟你算!」齊虎發泄似地重擊鄭耀揚的小腹。
「我沒有要趕盡……殺絕的意思。」他強忍著痛,「如果,你今天殺了我,你的處境會更不好,我保證。」
隻有鄭耀揚這種人質才會敢在這種情況下威脅綁匪,而且──起到了作用。
「你,你以為我不敢動你?!」齊虎一把揪住鄭耀揚的領口。
「你敢,但要是真動了,你也不想活命了。這你比我清楚。」
與宙風作對,最終是一個死字。
周圍的二三十個人都緊張地議論起來,他們也在衡量情勢風險。
齊虎的聲音抖了一下,已不如剛開始這麼鎮定:「那你有什麼好的建議,能讓我們雙方都好過些?」
我聽見鄭耀揚一字一句清晰地迴答:「有。你放了我,我放你一條生路。」
「幹你娘!」又吃了一拳。
同時,有個染金發、神情猥瑣的人走到齊虎跟前,在他耳朵唧咕說了幾句,他立即麵露邪門的欣喜,誇獎道:「不錯,這倒是個辦法。多虧四喬也好那一口,否則你這豬腦袋怎麼想得出這種餿主意來。」
轉而叫人對著我兜頭潑了一盆涼水,我渾身打個機靈,伴著激痛清醒過來。
「臭小子,剛才給你臉不要臉,還敢當麵傷我兄弟,現在想到個法子讓你贖罪,明天,跟你老板在這兒上演一場好戲,也算是將功補過。」
還沒反應過來,我已經被拖到其他房間。
整整有一天,他們都沒有動我,被縛著手靜靜躺在有些陰濕的地板上,胳膊有些麻痹,因為沒有吃喝,身上雖都是些皮外傷,但體力仍沒辦法恢複,還好打慣了,不至於不堪一擊。
不過,也不會天真到以為折磨就此結束。我身上的通訊器──腕表也被搜了去,打消了聯絡外界的念頭。
我陳碩沒想到會死在一幫混混手裏,當年在曼哈頓黑街赤手空拳都不至於淪落。又想到鄭耀揚,他此刻一定比我更不平。虎落平陽被犬欺,不變的真理。
到晚上,聽見看守我的三個家夥在那兒嬉笑打諢:「老大讓我們十點帶他出去。」
「這下可得被整死了。」
「活該,跟姓鄭的那王八蛋一起,誰會不倒黴!」
其中一個可能受鄭耀揚毒害最深,出不了惡氣似地上前補我一腳,結果被人拉開:「哎,別揍他,老大說,讓他留點力氣,別到時影響了a片效果。」
「什麼?!a片?限製級的?露幾點?哈哈哈……」笑得彎下腰,「虧老大想得出,哈哈哈,我不行啦,我等不及要看好戲啦……哈哈哈,你們看地上這個,看那張臉就知道是靠婊子養的。」
對他們的汙辱,我全不理會,我唯一關心的是他們接下來要怎麼整我,其實大致有些猜到了,隻是不敢細想而已。
殺頭的時辰到了,我被推到隔間,十來號人立著,都一副嘲弄的嘴臉。
我朝鄭耀揚看過去,他深深閉了閉眼睛,待再睜開時,我已經不能從中看出任何情緒。
「好了,我期待已久的好戲開演了,攝像機架上來,吉仔,記得要拍得清晰到位使觀眾都流鼻血喲。」齊虎惡心地叫囂,一時間滿屋子人哄笑起來。
突然,鄭耀揚開口了,聲音並不響,但壓倒了所有人:「你們都出去,我就照做。」
「到這時間了,還想跟老子談條件!」齊虎大怒。
「我認為我還有這個資格。」
是的,他有。否則,啪!覆巢之下無完卵,威虎幫再不用出頭。
「好小子!你別想耍花招,吉仔,你留這兒好好盯著,這種戲碼老子看著都起雞皮疙瘩,你們要是不給我演滿一個小時,別怪老子用非常手段。」
因為老大發話,眾人也隻得敗掃出去。
那個叫吉仔的邊調攝像機,邊在旁邪笑:「要是沒感覺,我這兒有藥。」
「不必。」他冷冷迴絕。
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還沒有齊虎了解鄭耀揚多,他不服軟,也不會因受辱而自殘,他天生有一種不屈的固執,一種可怕的固執,所以不怕做出驚天動地的事來。
我確定了自己的猜想,他們要抓鄭耀揚的把柄,以此來保全自家性命或是獲得在其他國家東山再起的機會。齊虎不是傻子,他不相信鄭耀揚會輕易放過他們,他需要有堅實的保障,鄭耀揚到底是名人,他的性愛醜聞無疑是最有價值的保護傘。
我成了其中不大不小的角色。
此時,鄭耀揚的一隻腳上拷著鐵鏈,我卻是全身無束縛。裏邊是攝像機,外邊是槍。我深唿吸,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慢慢向鄭耀揚的方向走過去。
「你準備好了嗎?」他靜靜地凝視我,說了這麼一句。
媽的,我在窮緊張我承認,還伴有輕微恐懼,這種情緒對於我來說還是很陌生的。對他笑了一下,如果那也算笑的話:「為什麼我跟你之間總會重複這些奇怪的對話?」
「可能我和你命中注定要做一次。」到這個時候,他居然還有心開玩笑。
跟他隻有一尺距離了,他說:「在劫難逃。」
我想我那時的表情一定很可笑,最後不曉得哪跟筋搭錯,也調侃說:「你綁著腳呢,我上你吧。」
「什麼?」他終於也苦笑。
「是你答應他們的,我沒有。」
「這種話說出來,你不怕天打雷劈?」
「對著男人,我沒感覺的。」
「那我能幫什麼忙?」
相信全世界人的性愛前戲當中,我和他這段對白可算是最悲壯經典的了。
「喂,你們羅嗦個屁啊。還不快幹,浪費膠片哪。」
「閉嘴!」這時我倒和他很有默契地同時向那人吼去,唬得那個叫吉仔的一愣,臉憋得通紅,剛想開罵,就被鄭耀揚頂迴去:「如果有意見,你可以滾出去。」說完,用力拉我一把,我整個人貼到他胸口,因為饑餓,那一股衝力使我再次眼冒金星,他用口深深堵住我。
頭一次,我不過是微微掙紮了一下就妥協,他鄭耀揚都不怕出醜了,我怕什麼,這種狀況就算叫你吃屎,你也未必有辦法。
我閉上眼睛,第一迴體驗到渾身酸痛卻仍被對方吸盡力氣的虛空感,我想將他想成莉蒂亞或是別的漂亮女人,但沒用,他唇舌間霸道的力量完全沒有女人的感覺,淡淡的甚至是已有些熟識的煙草味攪得我心煩意亂。
氣喘著推開他:「不能……換一招?」
「不想換……因為這招管用。」同樣急喘著又一次壓上來。
他知道我最不情願和他接吻,他偏來,可見其惡劣本質已經到達某種程度。腦部缺氧,唇與唇相抵觸兩不相讓,他突然重重吸我的舌頭,又咬我的上唇,轉而再攻擊我的下巴,沿著我的麵頰到達耳根處,感到一股潮熱的氣流鑽入耳朵,然後是鄭耀揚低啞沈靜的輕語:「張冀雲一會兒就到……」
我內心一陣顫抖,動作明顯僵硬,等消化了他的提示語,立即主動用雙手環抱住他的脖子和腰側,埋首在他的肩頸間:「還要多久?」
「嗯?」他一聲低吟,暫且算他是詢問,我重複一次,「這樣……還要多久?」
「十分鍾……再撐十分鍾。」渾濁的輕語。
我感覺到他的舌頭在舔我的耳廓,媽的,說是演戲,有必要這麼逼真嗎?我在他肩頭咬了一口,沒有出血,但傻子也應該收到了這個警告。
說實話,對於這樣的耳鬢廝磨相當不習慣,以往跟哪個妞兒也不會這麼玩,雖然情況特殊,也不算太惡心,但對象是鄭耀揚……
他顯然是自尊自大的人,看我咬他一口,還故意用力吮吻我右耳下一寸的地方,存心要在那裏留下痕跡讓我難堪。
可惡!他已經發現了──我的敏感區。
「喂……」渾身一陣輕顫,「你,適可而止。」
「不!你準備怎麼辦……嗯?」他的右手從我背後探進去,滾燙的手掌與我的背脊相磨擦,我頓時遍體生涼,力道剎那流失。
這簡直他媽就是調情!
但麵對鄭耀揚這種老油條,如果你按常理應付,肯定是行不通的,這點,我已經領教過多次。
十分鍾,如果真隻有十分鍾的話,我想我會很感激。任這野蠻男人在自己身上為所欲為,本來遠遠超出我陳碩的容忍度,襯衣已經被扯到手肘處,可心理上在瞬間有了化學效應,腦子裏蹦出來正末那句「能用上的,都別浪費」。
「你有反應了。」他突然停下來動作盯著我的眼睛,無所遁形。
是的,我有反應了,是我刻意的縱容和許可導致的局麵。如果說是鄭耀揚的手法太高超無不可,就算我是性冷感也不一定抵得住他的挑逗。可我知道,如果眼前換成別人我有把握把持得住,但他是鄭耀揚──我最重視的對手,看他為我做這些可恥的服務令我心理上產生一種愉悅,一種壓製不住的興奮感,我不得不承認那一刻我享受著這種感受,很新鮮很刺激,如果我願意換個角度看待他的舉動,而不是一味覺得自己是受辱方,那種行為的確是享受──看對手一步步邁入陷阱。
也許早就應該找到一個平衡點,來終結這場不利於自己的衝突。
過去我太在乎鄭耀揚這種具有攻擊性毀滅性的行為,現在我覺得不用太在乎了,他或許隻不過想借機撕我臉麵,看出我討厭男人間的接觸,所以他故意如此,他就是這樣的人。他需要在開戰前占據主導位置,如果事情真步步如他所願由他操控,他反倒沒多大興趣了。
既然他能大大方方在賊窟裏表演性愛大戲,我這小人物又有什麼好介懷的。如果這能使我達到目的……再者,給他了,他不一定要,鄭耀揚就是這樣的男人。
我想,經過這次生死事件,我會學聰明些,抗拒隻會延緩事情的進度。好,大家盡管來使自己的招。
「是啊,我有感覺了,你呢?」刻意藐視地朝他下麵瞥一眼,「原來光用說的。」
對於女人來說,他是個沒有貞操關的爛情人,對於我來說,他是個可以挑起我血性的好對手。
對於我態度的轉變,他略略一驚,冷淡的眼光順勢燃起來,接著──笑了:「陳碩,你可別後悔。」
扯過我的手,去碰他那裏,嘖,真的硬了。
「要不要假戲真做?」他又湊到我耳邊。
我比他更輕:「你想讓宙風的兄弟一起看你的笑話?」
「不是我,是我們的。」他停一下,「不過好像──來不及了……」我也聽見外麵有動靜。
門就在這時砰一腳被人踢開,那個在攝像機旁看我和鄭耀揚早已看呆的傻蛋吉仔麵對突如其來的變故全沒了反抗,看到宙風的人馬風馳電掣地闖進來,臉唰一下比紙都白。
張冀雲守當其衝,我早猜到他不簡單,黑路出生的人鋒芒掩都掩不住。
一時間,同時衝進屋的八九個兄弟顯然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鄭耀揚還摟著我赤裸的上半身,脖子上是暗紅的吻痕,他則半裸著胸膛,褲子拉鏈開著……看來──我有必要作出些表示。
輕推了他一把,從容地拾起地上的襯衣穿起來,直到一連串動作完成,迴頭看了眼鄭耀揚,他居然一動不動倚在牆上,比我還悠閑。
終於,他拉上褲子拉鏈,從空中接過張冀雲扔來的鑰匙開了鎖鏈,將遞上來的槍別在後腰上,這才蹙眉優雅道:「怎麼那麼慢?」
「堵車,老大。」張冀雲搞笑地迴答。
眾兄弟好像給自己的大驚小怪找臺階似的,嘻哈一笑就解了適才的尷尬。我跟在人群後方走出去,猛地想到錄像帶,又折迴去從攝像機上取下。
就算是接吻撫摸已經夠刺激精彩了,何況主角是鄭耀揚和──另一名身份不明的男人。
看來宙風來了百來號人,裏外包圍這個潮暗的地方,哼,果然沒有勞駕警署。
齊虎死都不肯跪在地上,雙手被宙風的人從背後剪著,他挺腰怒視鄭耀揚:「算你狠!居然這樣都能搬救兵來。老子栽了,但你別有一天再落到老子手裏……」
「還敢臭嘴!」一個兄弟上前抽了他一巴掌。
「哎。」鄭耀揚笑著阻止,「人家到底也是老大,別太過分啦。」說是這樣說,自己走過去,一把糾住齊虎的頭發,「別擔心,我不但不會殺你,還會給你機會再出頭,去美國、意大利、巴西,隻要你夠本事混得下去,任何地方我都不會派人堵你,隻有香港!香港是我的。隻要你守信,我不會對你不利,錄像帶……」他迴頭在人群中巡視一圈,最後停在我身上,「陳碩,錄像帶給我。」
我一怔,不清楚他的意圖,但還是走過去遞給他。
他接過,下一個動作便是塞到齊威手裏:「拿著,你的護身符。希望你也能實現對我的承諾,一走了之,永不迴頭,我會幫你安排。但今後,如果有一天讓我在香港看到你,後果自負,就算是你的影子也不行。你明白我的意思,嗯?齊虎,你到底不是老虎,更不會有貓那麼好運,永遠記住:你,隻有一條命。」
是的,惹毛了鄭耀揚,會慘得與一隻棄家犬無異。
其實殺一個人很容易,放一個人後仍可要其死便死卻需要實力,也要冒很大的風險。生殺隻在一念間,還免費給一次絕處逢生的機會,這種事隻有鄭揚耀做得出來。
齊威除了慶幸能撿迴一命,別無選擇,他憤憤地歪著頭不作聲。
「你不說話,就算答應了。」然後若無其事地迴頭看一眼張冀雲,「這兒你處理,我先迴去,都一天沒洗澡了。」他總有辦法在緊要關頭曝出驚世駭俗的言語。
半數兄弟壓著威虎幫的人魚貫而出,我隨人流一言不發地跟上,才發現這裏不過是個地下倉庫。
我聽見鄭耀揚在那頭吩咐:「大張,你去科技部,讓他們聯絡一下總署,我車上的定位係統需要更換,縮短訊號發布時間,12個小時太長了,差點兒被小流氓幫派整死。」他不諱言吃過的虧。
「是,鄭哥,我這就去辦。」剛要走又停下來,「鄭哥,你受傷了,要不要我打電話給成醫師,讓他來給你做個全身檢查。」
「這點小傷要是有事,我鄭耀揚死了百來迴都有了。」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迴頭,眼光銳利地向我掃過來,「呃……不過,去叫他來也好。」
他突然朝我走過來:「讓阿明開車送你迴別墅。」
「不用。我可以開車。」經曆這樣驚險的苦肉計後,取得他鄭老板的這一聲關心,代價太大,我陳碩消受不起。不識相地走開,不顧身後那道殘酷視線灼傷後背。
不過跨入車門的那一刻,我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鄭耀揚,我要轉換策略陪你玩,我拖不起了,要速戰速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