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立故意大吵大鬧,外麵忽然傳來叫嚷聲:“別吵,送飯來了!”門開處,一個漢子送來一碗紅燜羊肉,一盤饅頭。
倪立道:“我不是肚子餓,我是要解內急!”
那人用生硬的漢語道:“你等等。”他重新關上門,倪立上前在門板上撫摸一下,門是實心木外包鐵皮,十分結實。
俄頃,房門開處,那人取來一隻馬桶,道:“我家主人請你先休息一兩天。我告訴你,這是一座迷城,你是無法出得去的!隻要你走錯一步,便會陷入機關之中,死無葬身之地!”
“也許我是個機關的高手,難道走不了?”
“不信你可以試試,至今未有一個能逃出迷城半步!”那人道,“一日三餐,不會虧待你,隻是不能喝酒。”
“這是什麼原因?”
“跟你以後的工作有關!
“我什麼時候有工作?什麼工作?”
“明天自然有人來安排。還有一點,你在室內是安全的,也可以做你喜歡的事,但隻要踏出房門一步,便是本城的公敵了!言盡於此!
那廝說畢,轉身欲行。倪立忙問:“你們的城主是誰?”
那廝頭也不迴地道:“也許有一天你會知道!”
話音剛落,房門已砰地一聲關上。倪立隻好慢慢用餐。
吃飽之後,無所事事,便悄悄地練起武來。奇怪的是,他練的不是倪家家傳武功,也不是雪山童姥所授的武功。
晚飯還是那個人送進來,今夜是一碗燒牛肉,一碗白飯,外加一碗燒雞湯。
“吃飽好好睡一覺,明天才有精神。下午你練功練得太勤了!”
倪立心頭一沉,問道:“你偷看我練武?”
“除非開門,否則看不到!你有沒有發現這臥室沒有窗子,為何不覺氣悶?乃是有兩個通氣孔,你練武的響聲,咱們在外麵都聽見了!”
倪立這才放心,故意道:“我倪家無影神拳,一出手便拳風唿唿,有何奇怪?不練武打發時間,日子又如何過?”
那廝不再說話,隻把中午吃過的空碗拿出去。
吃了晚飯,倪立上炕練內功,一直練至半夜,才躺下睡覺,待他醒來時,桌上已放著一盆洗臉水,還有刮胡子的剃刀、一塊銅鏡,一張洗臉巾。
倪立把胡須刮掉,又洗過臉,那廝才把早飯送進來,是一大碗稀飯,外加油條及饅頭。之後又送來一大盆洗澡水。
“以後如果你聽話,三天可以洗一次澡,如果能令城主滿意的,也許天天梳洗一次!”
“如果不聽話呢?”
那廝臉色一沉,道:“水、飯全無!”
洗過澡,又送來一套輕便的衣褲,十分舒適,倪立心知對方快來安排工作了,隻是猜不到要自己做什麼事。
果然過了頓飯功夫,便有一個麵目呆板、說話聲音低沉沙啞的大漢進來,一看其麵,但見他戴了人皮麵具,而雙腳起落間,也透出高手的架勢風範。
“倪十一少,你是倪家的少爺,在倪家第二代之中,武功數一數二,由即日起,你把‘無影神拳’的口訣及練功圖式寫畫出來,限期是五天!
倪立心頭一動,問道:“寒舍的‘流雲劍法’要不要?”
“那破劍法不值名家一哂,你就不必費心了!”那人聲音不帶半絲情感地道,“提醒你一件事,如果你故意寫錯或畫錯,後果可就嚴重了!”
“可否告知嚴重到什麼程度?”
那廝聲音更是冰冷,自喉底滾出一個字來:“死!”
倪立心中忖道:“我家傳絕學,我故意寫錯幾句,莫非你還會知道!”
不料那廝似乎窺破他的心思一般,又道:“本城城主學究天人,你就算寫錯一個字,他也能覺察,我勸你不要打小算盤,否則吃虧的一定是你!”
倪立又問:“是不是我把家傳的‘無影神拳’默出來之後,你們便會放我離開?”
那人大笑:“你是階下囚,就憑那套三腳貓的‘無影神拳’,便想得到自由?做夢!”
倪立不由怒道:“既然‘無影神拳’是三腳貓功夫,你們又何必要?”
“你欠如意賭坊五萬兩銀子,咱們以十五萬兩買你迴來,難道平白無故放你迴去?”
“你意思是說,你們用銀子來買我的武功了?”倪立問道,“請問魏普的遭遇是否跟我一樣?”
“別人的事你最好少管!這些筆、墨、紙、硯及一缸清水給你用,油燈熄了,你可以拍門要求添油,紙不夠用也可用此法!”那人臨走時,又丟下一句,“希望十一少不會令人失望!”
倪立望著桌上那疊白紙,不禁猶疑起來,他來此另有目的,但萬不料要先出賣家傳絕學。
“無影神拳”在倪家是傳子不傳女,如今要把壓箱絕藝全部抖出,他不由猶疑起來。
他左思右想一番,還是提筆將練功口訣默出,莫看他整天在青樓鬼混,一手字卻寫得十分清秀有力。
中午送飯來,那廝便將他寫好的拿出去。到晚飯時,提醒他道:“你還未把練功圖畫出來!”
限期是五天,但第四天中午,倪立不但把口訣交出去,連練功圖亦畫畢。
“我已完成任務,還要我幹什麼?”
那廝淡淡地道:“城主說你辛苦了,今夜除了加個菜之外,另外送一角酒與你,你先休息一天吧,說不定明天又有新工作了!
倪立又在密室內練功,練得十分勤,晚飯後,送來洗澡水,他好好地洗了澡,老仆又把晚飯送進。
倪立忙問:“你們到底要把我關到什麼時候?”
“不知道。”
“你們要我家的武功有什麼用?”
“不知道!崩掀瓦是那一句話,“你不要問我,我隻是個送飯的!”
“江南霹靂堂的雷鵬跟你們是什麼關係?為何他來此是貴賓?”
老仆答也不答,徑自開門去了。
第二天,那個戴人皮麵具的大漢進來了,倪立又問:“你叫什麼名字,我如何稱唿你?”
“我姓薑,其餘的,你不必知道!”稍後又把一疊紙放在桌上,“你學過雪山童姥的‘縮骨功’吧,請默出來,規矩照舊!”
“薑兄,我還要默多少武功?”
“不知道,我隻是執行命令罷了!”
“我什麼時候能見到貴城主?”
“不知道,屆時你自己問他!”姓薑的道,“抓緊時間,你隻有十天功夫!”
這次倪立立定主意,故意將練功口訣胡謅一番。心想迷城城主如何知道?即使知道之後,我也有借口推搪,因為那不是我家的家傳武功,且學習時間尚短,有記錯者難免也。
倪立果然依期交貨,這次老仆卻叫他休息三天,可是到第二天之晚飯,久久都不見老仆送飯進來,倪立不由得忐忑不安。
莫非,自己將口訣改動了幾個字,迷城城主也能看得出來?
不可能!雪山童姥的武功,他怎會知道?可是第二天仍無飯吃,可見城主已警覺。他餓得躺在炕上,話也不想多說。
次日,他再也忍不住,用力拍起門來。過了一陣,外麵傳來一個粗暴的喝問聲,倪立才道:“我要吃飯,我要喝水!”
“上麵吩咐暫停供應!”
“馬桶已滿了,要換!”
“不吃不喝,還用得著拉嗎?”
倪立已失去食餓的感覺,隻覺四肢無力,但幹渴卻令他喉頭冒煙,無時無刻地提醒他:自己活在極度痛苦中。他已無力行走,甚至隻能躺在炕上等死。此刻,他才不由自主地想起以前一些片斷。
× × ×
倪立十八歲的時候,被倪揚譽送去他舅父家。他舅父司徒牧,曾中過舉子,在方圓百裏頗有文名。倪揚譽希望這個兒子文武雙全,甚至也考個進士,光大門楣,再不行也撈個舉子,提高倪家莊的聲譽。
倪立在五歲時便開始學武,倪揚譽及其堂兄倪揚風,對他要求特別嚴格,別人一天練一個時辰,他跟三哥倪升往往要比別人多練一個時辰,待他倆十歲之後,便被倪揚風帶到錫山,秘密訓練。
倪家的內功心法得自武當,因此武功路數走的是綿密、柔中帶剛的風格。除“無影神拳”及“流雲劍法”外,兼學其他拳掌及暗器。
在錫山山洞內,除了倪揚風,尚有三位不知名的老人,他們各有所長,盡心盡力教倪升及倪立。其他兄弟每年隻上山三個月接受訓練,這三個月卻是倪升及倪立迴家與父母團聚之期。
但倪立的奇遇卻是在舅父司徒牧家習文時。一天晚上,他跑到郊外練武,忽聽有人長長一歎,倪立大吃一驚,自己竟被人迫至身邊而不知,立即反手刺出一劍,不料人影一閃,影蹤已渺。
“誰在偷窺人練武!”
喑中有人歎道:“這也算是武功嗎?可惜可惜!”
“可惜什麼?”
“老夫可惜一塊美玉,卻落在庸手之中,白白糟蹋了上佳的材料!”
倪立不禁大怒,冷笑道:“我今年十八歲,自信所學在同輩中,出類拔萃,你是什麼人,竟敢口出狂言?”
“口出狂言?”
黑暗中現出一個花髯的老者,衣衫有如農夫。
倪立又驚又詫,忍不住問道:“你便是剛才說話那人?”
“此處除了老夫還有誰?”老者笑吟吟地道,“你不信,不妨再刺我幾劍看看!”他忽然單腳獨立,另一腿伸出,身子一轉,在地上劃了一個圓圈,道,“老夫若被你的劍迫出此圈,便算輸了。如何?你敢打賭嗎?”
倪立血氣方剛,不知天高地厚,長笑道:“我若三招不能將你迫出圓圈,也算輸了,老丈要賭什麼?”
“三招?三招太少了,咱們以十招為限吧,你輸了便拜老夫為師,以後必須尊師重道,行俠仗義,為國為民出力。若老夫輸了,便反拜你為師,如何?”
“好,一言為定!”倪立充滿信心,道,“你小心,少爺的劍可沒有長眼睛,傷了你可不是我之原意!”
“老夫早已準備好了,你太囉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