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衍抬起頭，看著眼前這位激動得聲音都要沙啞了的老人，“我不得不去，我們家裏有瀛國人的眼線。”


    寧文教授愣了一下，旋即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誰？”


    “管事李貞。”


    林衍沒再猶豫，一口氣地說了下去，“李貞是隸屬於渡邊信雄手下的人，我在沒有進書院之前就發現了。難道老師就從來沒有懷疑過嗎？為什麼每次有我大哥參與的學生活動，總是能被一網打盡？”


    寧文教授的眉毛皺得更深了，林衍這麼一說，他倒是想起來了。在學生們組織活動的時候，要是有林翰的參與，確實總是能被最快地取締。後來林翰的腿廢了，沒辦法再參與進來，學生們被抓起來的頻率確實是降低了很多。


    而且林翰在參加這些活動的時候，就是連父母兄弟也是瞞著的。這麼一來，能知道他行蹤的，反而隻剩下了管照他的下人。


    李貞這個人，寧文教授自然也是見過的。他很受到林翰的重視，當時一些幫助學生聯合會采買的事情，林翰可都是交給了這位管事去做。


    “老師”，林衍看向了寧文教授，眼神誠懇，“之前的種種事，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李貞這枚毒釘子很難被除掉，而我自己還有家裏人的一舉一動又都在他眼皮子底下。若是我直接把他趕出去，勢必會引起瀛國人的注意。所以我隻能這麼做，才不被懷疑名正言順地脫離家中。”


    “我不能讓父母兄長陷於危險之中，但是能除掉李貞的隻有瀛國人自己，所以我去到了同興書院。”


    “如今我算是打入了同興書院內部，雖然還未能除掉李貞。但也接觸到了不少瀛國關於對付夏國的情報，所以尋得一個機會，特意來找老師…”


    其實當林衍把那份資料遞給他的時候，寧文教授心裏就已經有了猜測。在他的內心深處，他是偏向於相信林衍的。


    寧文教授心中百味雜陳，他知道瀛國人的手伸的很長，但沒想到已經到了需要學生小小年紀就偽裝自己，才能逃過他們的監視的地步。


    “老師，想必再過不久陳曦昂師兄就能出獄了，請您務必早些讓他離開安京。我知道老師對於我還有些顧慮，但是隻要有我在那些瀛國人身邊一天，就會想法設法把他們的情報遞到您這裏來。”


    “我會用實際行動證明，我從未辜負過老師您的教導。”


    “好……”聽到這番話，寧文教授的眼裏已經冒出了淚花。要說他最耿耿於懷的事情，莫過於林衍這個得意門生去給瀛國人做事這件事了。如今得知學生並沒有辜負他的教導，怎麼能讓他不為之高興呢？


    當然了，作為反抗軍的成員，他當然不會毫無保留地相信林衍。但隻要後麵林衍提供的情報有用，相信寧文教授對他信任會逐步增加的。


    “還有李貞那邊，希望老師您能多加關照。我父親和兄長都是心裏藏不住事的人，李貞的心思又十分細膩。若非能十足的把握除掉他，還望老師不要告知我的家人關於李貞的事情。”


    寧文教授點了點頭，林翰也算是他的半個學生，林正堂也和他有些交情，他清楚這兩人的秉性。所以對於林衍說的這番話，他是很認可的。


    林衍深唿了一口氣，“我不能在老師這裏多待，以免有變，那麼我就先告辭了。”


    說罷，林衍起身準備離開。


    “林衍”，寧文教授叫住了他，他的眼中是滿是擔憂，“你在渡邊信雄身邊工作，要多加小心。”


    林衍微微一笑，“放心吧老師，我心裏有數。”


    看著少年人單薄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之中，寧文教授眼眶有些發酸。他不禁想到他的學生在發現家裏有瀛國安插的探子之後，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生活的。


    為了除掉這個探子，他必須離開家，不得不與家人和師長反目。在接觸了瀛國針對夏國的陰謀之後，他又得想方設法來傳信。若不是他，恐怕現在陳曦昂和那份情報都要落到瀛國人手裏。


    寧文教授靜下心來開始寫信，準備將這件事告知給在南方的反抗軍上層。


    要知道反抗軍在朝堂和瀛國人身邊的臥底，大多都隻是丫鬟小廝，身居要職的沒有幾個。更不用說有機會陪在瀛國人身邊的了，如果林衍說的都是真的，那麼他毫無疑問會成為反抗軍最為強大的助力。


    寧文教授和反抗軍上層的想法不謀而合，他們都認為應該吸納林衍成為防抗軍的助力，讓他繼續潛伏在瀛國人身邊。


    至於林衍的可信度，完全可以在後續的任務之中觀察考驗。而寧文教授，自然也就成為了林衍的聯絡人和考察員。


    ***


    接下來的一切都如林衍所料，他果然從同興書院調走，成為了山口平順領事館中的一名成員。


    在前麵渡邊信雄的牽頭下，汪敏不得不授予了林衍皇家世子的待遇。並且一切俸祿田地，都按照最高的待遇發放。要知道現在皇室衰弱，即使像林正堂那樣的王爺都隻有一個宅子和一點俸祿。而林衍卻能越過自己父親的那一層，直接拿到水田和鋪麵，足以見得朝堂究竟是掌握在誰的手中了。


    除了這些東西之外，他來到瀛國駐夏領事館中，擔任的可是山口平順的翻譯和秘書。單單就是這個名頭丟出去，也足夠整個安京的官員對他唯唯諾諾的了。


    林衍這才意識到原主為什麼會對山口平順和渡邊信雄如此死心塌地，除了原主羨慕他們的強大之外，便是這滔天的富貴和權勢了。


    現在經過長時間的考察以及李貞的情報，山口平順和渡邊信雄都對他的忠心深信不疑，所以才能如此放心地把他調到了領事館。


    夏國反抗軍這些年在夏國的各個城市，努力地聯係學生、工人、商人還有農民組織地下抗瀛活動。而山口平順的情報組，就是專門負責針對這些活動進行監視和打壓，對其中的領袖核心人物進行暗殺。


    而在半年之後，由於世界大戰的徹底爆發，更加激化了瀛國與夏國的矛盾。瀛國的上層將會放棄“逐漸滲透”的策略，選擇直接操控夏國朝堂，對夏國反抗軍進行徹底的絞殺，企圖徹底滅亡夏國。


    在這種激進的手段之下，帶來的自然也就是流血。反抗軍不會坐以待斃，夏國的百姓們也不會任人宰割。


    等到了那個時候，夏瀛兩國之間的戰爭會從北方邊界一路燃燒到安京。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山口平順的這個情報組將會負責更多關於軍事上麵的情報。


    毫不誇張地說，經過這個情報組的每一條情報，都背負著上萬人的性命。如果林衍那個時候還能呆在山口平順的情報組，並且將重要的情報傳出去的話，不知道能救多少人。


    不過現在這個情報組的任務還隻是停留在刺探朝中官員情報以及打壓反抗軍地下活動，還沒有背負著後期那麼重要的作用。


    林衍是這個情報組中唯一的一個夏國人，他也不能剛進來就在山口平順麵前打馬虎眼，所以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完成山口平順派給他的任務，這樣才能最大限度獲取山口平順的信任。


    但是這麼做的後果，就是除了王青青、陳曦昂還有寧文教授，其他所有夏國人都認定了他這是做了瀛國的走狗。他在安京的名聲，甚至比汪敏還要臭，畢竟他可是實打實在瀛國的領事館工作。


    林翰在去監獄裏探視陳曦昂的時候，不知道連歎了多少口氣，“陳哥，我怎麼也想不通。他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弟弟，為什麼會走上這樣一條路呢？”


    陳曦昂百味雜陳地看著林翰，他了解自己這位同窗林翰是個衝動、藏不住事的性子。既然林衍都沒有告訴過林翰真相，那麼證明這件事是必須瞞著林翰的，所以他也不能說。


    麵對著同窗對弟弟的抱怨，他也隻能隨便說了幾句話安慰。


    “我爹因為這件事被氣得吐血，他甚至想拿著菜刀去了結了這個不孝子！”林翰越說越激動，“他真是太沒良心了……”


    “不是的！”陳曦昂情不自禁地為林衍辯駁，這句話就這麼脫口而出。


    林翰有些奇怪地看向陳曦昂，“陳哥？”


    陳曦昂這才意識到失言，他連忙隨便找了個話題岔過去，“不是吧？伯父這身子都吐血了，醫生怎麼說？”


    “氣血攻心，需要調養”，林翰並沒有糾結陳曦昂的失言，“陳哥我給你帶了點吃的，你這關了快一個月，肯定沒吃什麼好的吧。”


    陳曦昂被動地接過林翰遞過來的東西，說了一聲謝謝。


    正好這個時候獄卒來趕人了，林翰不敢耽擱，立刻拄著拐杖，踉踉蹌蹌地走出了監獄。


    陳曦昂吃著手中味同嚼蠟的糕點，心裏非常不是滋味。他甚至有點想哭的衝動，可被他硬生生忍住了。


    沒關係的，總有一天，他會有機會告訴林翰。


    你的弟弟其實和我們一樣，隻是他在用不同的方式守護著我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