諮詢公司發展勢頭不錯,聞柏意蟄伏幾年確實積累了令人驚詫的人脈資源。聞氏那邊也注意到聞柏意的動向,幾次拋出讓他迴去的橄欖枝,並試圖並購時意來扭轉聞氏的頹勢。
宋惠然打了好幾次電話,想調解聞柏意和聞昌瀾之間的關係,言語中總是有意無意的打聽他和許時延的現狀。
聞柏意對母親依舊保持尊敬和愛戴,但每次宋惠然提到許時延,甚至隻是一個類似xu的發音,聞柏意就會立刻掛斷電話不給她絲毫機會。
李賀在新公司樓下接到打著遮陽傘的宋惠然時還有些驚詫,不知道她是如何查到時意的辦公地址。
宋惠然一臉倨傲地抬眼打量李賀,語氣傲慢地說:“我還以為你會留在聞氏,柏意之前對你唿來喝去的,倒沒想到你是個忠心的下屬。”
李賀低頭瞥開目光,領著宋惠然進到電梯廳,說:“聞總這些年待我不薄,在待遇上從來沒虧待過我。有一年,我母親生病做手術急需用錢,是他二話不說就安排財務轉了五十萬給我。”
宋惠然掛在唇邊的笑僵在臉上,目光移到不斷攀升的電梯數字上,漫不經心地說道:“他向來是個隻低頭做事不愛往外張揚的性子,你能記著他的好,說明你比他那個姓許的有良心。”
電梯叮的一聲打開了,李賀卻沒有第一時間踏出去,“夫人,這些話您在我麵前說說也就罷了,在聞總麵前就不要提了。許先生是他的逆鱗,碰不得的。”
宋惠然抿唇,眼裏劃過一絲詫異,鼻腔輕哼了一聲,算是應了。
聞柏意還在開會,宋惠然等在他的辦公室過了二十多分鍾才等到他出來,他一臉疲色地坐在沙發的另一端,緩了十幾秒才開口問道:“您今天來是替聞氏來做說客的,還是單純來看看我這個兒子的?”
宋惠然挺直了腰身,看起來端莊優雅,“董事會停了你的職務,不過是權宜之計。那可是你們聞家幾代人的心血,你怎麼能真的放任不管?”
聞柏意一邊聽著,一邊摸出手機翻著許時延的朋友圈。他的微信被許時延從小黑屋放出來後,給許時延的每一條動態點讚變成了一種習慣。
“我在去年的董事會上就給出了解決方案,把所有負債率60%的子公司申請破產清算,現有的同質化項目合並重組到類型化公司運營。但這個方案被他們給否了,承認以前的戰略失敗對這群老頭子來說是很難的事情。他們還活在聞氏光環之下,總覺得光靠這個金字招牌就能保一輩子衣食無憂。”
“你總得給他們一點時間 …聞氏有那麼多宗親在子公司裏擔任要職,如果都解散了,這些人往哪安置?”宋惠然這話說得自己都聽出來毫無底氣,現在的聞氏外表看著還是蒼天大樹,其實樹心已經被掏空,那些附生植物纏得越緊,大樹隻會死得越快。
“能做事的留下,廢物全都趕走。”聞柏意冷峻地說道,“趁著這艘輪船還沒沉,救的了幾個算幾個,否則就是一起死。”
“你爸說,如果你這個新公司能並入聞氏…”宋惠然從包裏摸出備好的合同,推到聞柏意的麵前,“執行董事的位置由你來坐,他名下的股份再分5%給你,這樣你就是聞氏企業最大的持股人。”
聞柏意接過合同,站起身走到辦公桌旁的碎紙機邊,看也沒看一眼的吞入機器裏,“時意不是為我創建的,它的大股東不是我,你們不用打它的主意。”
宋惠然眉眼一挑,全然忘了李賀的善意提醒,冷聲說道:“我已經查過了,時意的股份都在你和許時延手裏。股份認購書怕是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簽的吧,他一個破研究院的教授,哪裏拿的出五千多萬的注冊資金。怕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竟然有時意55%的股份吧。如果他知道的話,你覺得他會要嗎?”
聞柏意一直忍讓宋惠然,不僅是因為對方是自己的母親,還有他的教養之中從沒有對女性大吼大叫的不恰當舉止。可宋惠然提到許時延,就像觸怒聞柏意憤怒的開關,他繞到門口叫來李賀,冷冰冰地說了兩個字,“送客。”
宋惠然麵色慘白,又從包裏摸出一個灰色的盒子,扔到聞柏意的辦公桌上,“你別忘了,我不止你這一個兒子。若是當年瀾葉沒有失蹤,你父親也不會隻指著你這一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孩子。”
李賀是第一次聽到宋惠然提聞瀾葉,錯愕地看向自己的老板,卻見聞柏意眼眸中略過一抹暗色,薄唇輕啟拋出幾個冷冷的字,“不是失蹤,我說得很清楚了,他死了。”
宋惠然手指顫抖地打開灰盒子,取出一個發舊的電子手表,因為太過緊張而半天開不了機。又摸出自己的手機,撥了通訊錄裏聞瀾葉的號碼。
電子兒童手表已經是十七年前的款式,鈴聲響起來時尖銳刺耳,聞柏意臉色煞白的看著在桌子上震動的手表,喉結像是被人捏住般,擠出一句話:“哪兒來的這東西?”
“你弟弟沒死,他沒死……他迴來了……他把這個東西寄到家裏,就是想告訴我們他迴來找我了。”宋惠然寶貝般的捧起那款兒童手表,神情有些瘋癲的反複念叨:“當年在警局都是你的一麵之詞,你那時候才十歲,記憶混亂說的話都做不得數。況且,你怎麼能編排自己的弟弟死了呢,他明明還活著!”
“我跟你說過很多次,弟弟被那群人害死了,你總存著這樣的妄想。”聞柏意的目光還落在那塊手表上,眉頭緊蹙,低聲說:“把這塊表給我,我找人查查是誰送來的?”
宋惠然尖利的指甲劃過聞柏意的手臂,生生刮出一道血痕,退了幾步把手背在身後,“你別想拿走他的東西。如果瀾葉一直在我身邊……我何至於跑到這裏來求你救救聞氏。瀾葉從小就最乖,最聽我的話……為什麼……為什麼迴來的人是你……”
聞柏意眼眸中的溫度徹底淡了,冷峻的麵色看著透著寒氣,“是啊,為什麼死的不是我,而是你們最心愛的小兒子。”
“他沒有死!是你在說謊!”宋惠然被徹底激怒,提著手提袋朝聞柏意的頭上砸去。聞柏意絲毫不躲,悶響之下他甚至連眉頭沒皺一下。
宋惠然還想舉起來砸第二次,李賀撲過來抓著她的手腕,大叫了一聲:“夫人,您清醒一點。”
宋惠然才想起還有外人在場,發紅的眼眸上還掛著淚,卻深唿吸一口氣放下了包,理了理耳邊淩亂的發絲,站穩了身形後說:“你但凡還有一點良知,就不能棄聞氏於不顧。你身上背著的從來不是你一個人的擔子。”
李賀將宋惠然送走之後,折返辦公室的時候才發現,包上麵的五金在聞柏意的額頭劃了一道血口子,鮮血順著他的臉頰低落在桌上,聞柏意卻隻盯著自己的手機發呆。
許時延在三分鍾前發了一條朋友圈,是雪球剛洗完澡吹得毛發蓬鬆的模樣。聞柏意的手指停在點讚的按鈕下,卻沒有點亮那顆紅色的小愛心,聽到李賀進來後抬起頭,唇角微揚地說:“你現在知道,為什麼我不會愛人了吧。”
李賀心中大震,竟生出幾分可憐,他手忙腳亂地走過來,抓著桌上的紙巾為聞柏意按壓傷口,緊張地說:“我安排司機,到最近的醫院去看下吧。”
“這點小傷,用不著大驚小怪。”
“要不還是去醫院看看吧,傷口如果不及時處理的話會結疤的。許先生不是說過您唯一的優點就是長得好看……”
“結疤……”聞柏意立馬起身朝外,邊走邊說,“後果這麼嚴重的話,那就去吧。”
那幾分可憐,在這句話之後達到巔峰,李賀竟生出了風水輪流轉的唏噓。
傷口並不深,醫生做了簡單的碘酒處理之後,為聞柏意貼上了膠布。李賀拿著結算單從一樓大廳上來,看到聞柏意頹然地坐在長椅上,望著過道上的白熾燈發呆。
李賀以為他在想宋惠然帶來的那一場鬧劇,卻沒想到聞柏意開口問道:“如果我直接把那個獸醫的號注銷了,許時延還會發現是我在騙他嗎?”
李賀坐到他旁邊,“大概率不會吧。”
“會。他比誰都聰明。解決這件事唯一的辦法,就是向他坦誠。”手機被他緊緊地拽在手中,道理他都明白,做到卻很難。
“你和許先生的關係好不容易才恢複,這時候去惹怒他並不是明智之舉。”
“他說我衝動、多疑、欺騙、自以為是。如果我每改掉一個,就離他近四分之一,我們和好的概率就會多百分之二十五。”聞柏意側過頭,看著走廊上的玻璃窗,綠色的枝丫探進來,晃得光影落在地上都變得細碎。
“沒有人能理解我對許時延的過度保護,所有人都覺得那隻是一場自我感動。但如果他們曾經曆過我的絕望,就能明白……”
“我不能再讓我在乎的人,死在我的麵前了。”——
聞柏意:這世界上已經沒有人愛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