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柏意和李賀準備離開醫院,剛走到臺階,就被一個匆匆忙忙跑過去的男人撞到。
李賀伸手抓著聞柏意的手肘,避免他被撞下去,卻看到聞柏意緊跟著那人後麵又折迴醫院。
李賀不解地問了一聲,“聞總,是需要找他算賬嗎?”
聞柏意低聲吩咐:“快跟上。”
聞柏意快步跟著,看著那人衝到急診窗口,傴僂著身子半彎著腰探頭進去問:“現在還有專家號嗎,幫我掛一個?順便能借下輪椅嗎,我太太走不動路,隻能推進來看診。最好是再派個護工幫我把她抱到輪椅上……”
工作人員低頭打字,看也沒看一眼地說:“急診不分專家號,輪椅在諮詢服務臺那裏有。護工在住院部才有,大廳沒有的。”
“行吧。”男人急的頭上都是汗水,接過窗口裏扔出來的掛號單,站直身子正準備找服務臺,就看到聞柏意推著一個黑色輪椅走來,對著他畢恭畢敬地說:“金博士,輪椅借到了,您夫人在哪兒?”
金博士見著是聞柏意,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抓著他的手腕激動地說:“聞總,我太太還等在外麵的出租車上,勞煩你幫我把她抱到輪椅上。”
李賀跟上來想要代勞,聞柏意按著他的手搖了搖頭,說:“不用。你先去急診那裏幫他們簽到。”
聞柏意推著輪椅快步跟著出來,出租車司機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見著金博士就大喊:“能不能快點啊,這耽誤挺長時間的了。”
金夫人神色虛弱地靠坐在後座,聞柏意躬身進去把她打橫抱起,動作溫柔地放在輪椅上,從包裏掏了幾百塊拍在汽車後座上,厲聲說道:“多的錢就當延時費了,謝謝。”
司機悻悻然地把錢抓過來放進兜裏,一腳油門就開走了。
金博士還喘著粗氣,看著老伴露出驚訝的表情,忙介紹道:“這位是聞總,剛好也到醫院看病,就順手來幫幫忙。”
李賀在三樓走廊盡頭等著,看著他們過來迎上來,“剛好,還差一位就到您了。”
金博士激動地抓著老伴的手,半蹲下身子不斷的詢問:“這會兒感覺怎麼樣?頭還暈嗎?想不想吐?要不要喝點水?”
金夫人反握著他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說:“沒事,我都說了不用跑醫院,你非得來一趟,還麻煩了聞先生。”
叫號係統叫到金夫人的名字,兩人進了醫生辦公室不一會兒就出來了,捏著一張薄紙說是需要辦理住院。
李賀接過單子就去一樓,聞柏意帶著兩人乘坐電梯到住院部,十多分鍾後就讓金夫人順利入院。
“聞總,今天晚上真是麻煩你了。”等把人安頓好了,金博士輕輕關上病房的門,走到外麵對對著的聞柏意道謝。“正吃著晚飯,她就突然暈倒在餐桌上了,我一個人把她背上出租車,實在是沒力氣了。”
“您太太怎麼了?”
“腦子裏有顆炸彈,壓迫著神經,隨時都有爆炸的可能,緩過來了看著倒像是沒事兒人。隻能說是闖一關算一關吧,醫生讓留院觀察幾天,害!這醫院我們都是常客了!”金博士自嘲地說著,往關著的房門看了一眼,壓低聲音問:“有煙嗎,我出來的急,落家裏了。”
聞柏意遞過去一支煙,陪著金博士走到戶外陽臺。
煙霧繚繞之中金博士長歎一口氣,說:“年輕的時候忙著工作,沒打算要孩子,到老了又有點後悔了。要是家裏有個年輕人,也不至於弄得這麼狼狽。”
“但您在科研上的成果是有目共睹的,每一種付出都會有迴報,隻是迴報的形式不同罷了。”陽臺的風很大,吹得聞柏意眼睛幹澀。“某些時候,許時延特別像您,項目進展到關鍵時刻,恨不得住在實驗室裏。”
金博士聽他提起自己的學生,眼神裏流露出欣慰之色,“你還真別說,我是把許時延當半個兒子的。其實今天出了事,我第一反應也是給他打電話。但情況實在太緊急了,我也不能在家裏幹等著……他這會兒直接在往醫院趕,等會說不定還能跟你碰上。”
“他在來醫院的路上?”煙灰一抖,落在了手背上,燙的聞柏意有些慌亂。他下意識地捂著額頭,像是條件反射般不願意讓許時延看到自己的狼狽不堪。“那我先走了……”
“你不想見他?你不是正追得緊的嗎,都追到研究所裏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費盡心思給景逸張羅,不就是想和時延破鏡重圓。”金博士抬手拍了怕聞柏意的肩膀,皺了下眉頭後,又說:“我是不排斥同性戀的,隻不過啊,你有沒有想過,你們老了以後也隻能靠自己。”
“未來的事未來再擔憂,我隻思考我眼前能掌控的所有事情。”聞柏意答道。
“哈哈,真搞不懂你們年輕人的。”金博士尷尬地笑了笑,倚在陽臺上深吸一口煙。
“博士,我認識幾個美國的腫瘤科專家,金夫人的病檢報告可以發到我的郵箱。他們先了解一下詳細的病情後,再給您一份權威的診斷方案。”
金博士有些意外,斑白的發絲垂下來遮住了眼睛,他用手背撥開後說:“那就拜托聞總了。”
聞柏意又開口說:“還有一件事,希望您也能答應我……”
金博士下意識地說:“時延雖然是我的學生,但他性子堅毅,不是那麼容易被說動的。你和他的事,我或許也幫不上什麼忙,但我可以試試。”
“您誤會了。我是希望,您別在他麵前提今天的事,還有我幫您找醫生,都不用告訴他。”聞柏意出言打斷。
“阿延他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就會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我替您找醫生,純粹是出於感謝您這麼多年在景逸的付出,換成是其他任何人需要,我都會這麼做。”
“我不想讓他覺得,是我在蓄意接近他身邊的人。挾恩圖報,逼著他迴到我身邊。”
“你……”金博士和聞柏意並無私交,對他的了解僅限於聞氏繼承人和許時延前男友。前個身份斷了他們研究所的資金,後個身份傷了他最喜歡的學生。金博士原以為聞柏意的幫忙,都是衝著許時延,聽到這裏才對他刮目相看。
“我懂了,那我們進去吧。等會要是被撞見了,我是真不擅長撒謊。”金博士滅了煙頭,扔到垃圾桶上的沙子裏,推開了走廊的門。
許時延趕到之時,金夫人已經睡著了,金博士躺在陪護床上打著盹,聽到他進來的腳步聲,半睜著眼睛說:“噓,咱們出去說。”
金博士提著水瓶去開水間打水,滾燙的熱氣蒙了他的眼鏡片,“都跟你說了不用過來了,還非得來這趟。你師母說你是個有孝心的,要不是輸的藥裏有安神的作用,還想著等你來說幾句,讓你放寬心。”
許時延接過他手上的水瓶,提在手上跟在他身後,說:“老師,我父母去世的早。這些年您和師母待我的好我都記著的,您不用和我說這樣見外的話。”
“想想你剛到景逸的時候,大學都還沒畢業,這會兒的功夫都快奔三了。七年,時間真的過的很快啊!”兩人並肩走著醫院的長廊裏,刻意壓低了聲音談著過往。
許時延心念一動,進景逸也代表著他和聞柏意那荒唐的開始,一晃而過竟然已經有了七年。
“我記得那時候,聞氏企業突然說要注資我成立研究所,並且指定一位學生作為項目組負責人。我那時候覺得,怎麼會有人拿科研這麼神聖的事情來開玩笑。我把他們的對接人狠狠地罵了一頓,讓他們拿著他們的臭錢有多遠滾多遠。沒成想,他們要塞得人居然是你。”
“我也覺得很奇怪,您當時突然離開學校成立景逸,還把我招了進去。我以為老師是很反感和企業打交道的。”
許時延從沒聽金博士講起這件事,當初金博士從學校離職成立景逸研究所的事鬧得沸沸揚揚,他也曾問過老師為何下定決心做這件事,金博士卻閉口不答。
今夜卻不知怎麼了,金博士倒主動提起了這件事兒。
“當時聞氏又來了一個人當說客,光是來我家就跑了四次。最後一次我開了門,他拿著厚厚一疊的商業企劃書站在門口,跟我說了一段話,我到現在都記憶猶新。”
金博士把熱水瓶放在角落裏,拍了拍沙發的一角,示意許時延坐下。
“學術和產業,就像是一條被大峽穀分割的兩座大山。學術發展和產業生存,如果不架起一座深度融合的橋梁。那麼就隻是一堆不落地的科研數據罷了。”
“人人都說做企業的滿身銅臭,但如果沒有完整的市場應用鏈條推動科研發展,所有的成績都隻會是''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空談罷了。”許時延歎了口氣,繼續說道:“研發非一日之功,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不說,還要有強大的資金做保障。外麵的人看著科學家的頭銜光鮮亮麗,其實我們比誰都窮。”
“所以,蝴蝶項目能夠走到今天,真的太不容易了。在這七年裏,聞氏企業確實給與了最強大的支撐。現在我們把項目移交到中科院,對聞氏的股價是一個致命的打擊。聞氏本就岌岌可危,現在更是被踹到了懸崖底下……”
“老師怎麼突然想起說這些?”許時延覺得屋裏有些悶熱,解開了襯衫上的第一顆紐扣。
“啊,我隻是忽然想起來,那時候說服我的年輕人,就是聞柏意。隻是不知道他當年為什麼要投入這麼多的財力來做這件事兒,到頭來卻沒落著一分的好。”
許時延被金博士這麼一提,也有些錯愕。科研成果的迴報在前期是看不到頭的,不論出於什麼原因,聞柏意確實在當初是孤注一擲了。
金博士見他陷入沉思,知道自己的話被他聽到心坎上,拍了拍他肩膀說:“不早了,你趕緊迴去吧。等你師母出院,我再給你打電話。”——
一號助攻發射!biu!bo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