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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不叫上悟了,就我們兩個。”
夏油傑隨口答應下,在說到某處時,他話音不明顯的一頓。
正值夏季,熾熱的高溫導致咒靈驟增,高專裏每個人都被分配了遠超平時的任務數量。
至於高專裏水平公認最為出挑的夏油傑和五條悟,二人皆是頂尖的實力也注定了他們分開作戰要比一起行動的效率更高。
自星漿體事件後,夏油傑與五條悟就很少會被分配成為搭檔,其他除了能力較弱的咒術師也都是如此,除了有基本能吃飯和休息的空隙,幾乎都奔波在趕往下一個地點的中途。
見麵頻率降低,不代表關係會變得生疏。
相反,他們私下的聯絡一直很熱切,始終沒放棄深究丘比的來曆。
在殺到盤星教後恢複冷靜的五條悟向夏油傑提起,他原先就覺得丘比很熟悉。
以六眼的能力,和五條悟過人的記憶力,幾乎不可能會忘記他曾經看過的事物,即使隻是無意間瞥了一眼。
從見到丘比的第一眼,五條悟就把對方和他腦中的印象重疊起來。
耐人尋味的是,五條悟是在五條家藏書室裏,一份從千年前流傳下來的記載上看到的“丘比”。
至於上麵寫的內容,五條悟當時隨意掃了一眼,和對方的說辭差不多。
潦草的筆跡能窺見書寫之人當時迫切激動的心情,文字裏隱隱流露出忌憚又垂涎的矛盾感,讓年幼的五條悟頓時喪失了想繼續閱讀下去的念頭。
隨手幹脆地把它丟迴書架上,再也沒翻開過。
而在五條悟第一次看到丘比,立刻就把二者互相關聯起來,到後來對方出現在同期、後輩的身邊,五條悟也始終沒把丘比當成是值得警惕的目標。
脆弱到連一絲咒力都看不見,一碾就碎的東西,掀不起什麼風浪。
當時的五條悟是這麼想的。
直到後續發生了讓所有人措手不及的接連意外,讓五條悟重新更正了對丘比的印象,他迴到五條家,找出記載著有關丘比的書籍。
夏油傑和他一起仔細翻閱了裏麵的內容,大多是重點描述了對方很可能擁有著將不可能化為現實的萬能術式,但是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能證明這一點的真實性。
看完也沒有看到關於丘比詳細的內容,隻能說明對方絕對不是近期才出現的,在百年前就有過這種東西的蹤跡。
五條家會有記載,同屬禦三家的禪院、加茂說不定也會留有記錄。
如果不是盛夏來臨,突增的咒靈拖住了腳步,按照計劃他們早就應該拜訪完禪院家和加茂家了。
當然,這就不需要和沙耶香細說了。
還沒找到能讓沙耶香恢複原樣的方法,說出來隻會平白的累積失望。
“就我們兩個吧。”夏油傑像是沒意識到他說過一次那樣,又重複了一遍。
“嗯嗯?”
從美樹沙耶香疑惑的短音裏迴過神,夏油傑用低頭吃麵的動作掩飾住他的走神,將嘴裏吞咽幹淨才說:“我們很難同時有空,平常也很少有機會一起坐下來聊天。”
“欸,怎麼這樣……”讓所有咒術師工作量暴漲的罪魁禍首含糊地點點頭,“真是辛苦啊,連休息的時間也沒有。”
“像我這樣反而還能有多餘的時間來休整……就算再厲害,人不休息也是不行的吧?”
夏油傑稍顯倦怠的低下眼,設施落後的店麵通風性欠佳,高專深色吸熱的校服嚴實的蓋住了全身,嚴重影響了身體向外散熱。
在這樣一種悶熱的環境裏,夏油傑提不起交談的念頭,但對著美樹沙耶香逐漸往擔憂方向發展的語氣,他還是解釋了任務數量都保持在一個他們能承受的限度上。
至於五條悟為什麼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純粹是他多餘的精力沒處發泄,主動找咒靈練手。
以及順便找一件咒具的下落。
“咒具?”
神穀銀示已經知道五條悟在找什麼了,但他還是讓美樹沙耶香用不解的語氣詢問道。
結果顯然是注定不能讓五條悟如願了。
“是禪院甚爾用來襲擊悟的那柄能解除術式的咒具,天逆鉾。”
雖然當時伏黑甚爾大搖大擺地從高專離開,但他什麼東西都沒有帶走。
包括伏黑甚爾那隻用來儲存咒具和錢財的咒靈。
之後夏油傑收服了這隻詛咒為己用,但卻沒在裏麵見到天逆鉾的影子。
五條悟認為是肯定是被伏黑甚爾隨身帶著,沒有離身。
不過再想找到一個不知蹤跡且經驗豐富的天與咒縛,假如對方有意隱藏,哪怕五條悟也不能立刻將其揪出來。
被人逼到絕境,好不容易絕處逢生從生死之間活了過來,結果找不到該向誰報仇,一度成為了五條悟祓除咒靈愈發兇狠的源頭。
“大概是被禪院甚爾帶走了吧。”沒有在任何地點見到天逆鉾,夏油傑隻能按照五條悟的猜測去認定。
“伏黑。”美樹沙耶香像是隨口一說。
夏油傑下意識地“嗯?”了聲。
“聽麻美學姐說過,他的姓氏已經改成了伏黑。”
美樹沙耶香拿著筷子,另一隻手撐在桌麵上,用手心托著臉,明顯注意力沒放在麵前的食物上。
“伏黑甚爾。”不是禪院甚爾。
難道夏油傑他們拿到關於伏黑甚爾的情報這麼落後,連對方已經再婚、改成女方姓氏了還不知道嗎。
隨口提起的話題成為了短暫交談的中止信號,之後沒人再去出聲。
夏油傑瞥了眼無風的窗口,手按在手腕上的袖口處,在看到毫無異樣,仿佛不受熱意困擾的美樹沙耶香,隻是暗自緊了緊袖口。
是耐熱體質嗎。
默不作聲,安靜進食的夏油傑在心裏想著。
美樹沙耶香臉上是健康的膚色,沒有因為溫度變得紅潤,額頭或是其他裸露出的皮膚也看不見汗水。
夏天似乎沒給美樹沙耶香帶來任何影響。
在關注美樹沙耶香的同時,不可避免地注意到她的眼神隨時會被周圍別人碗碟間的碰撞聲吸引過去。
機敏的目光準確地落在聲音來源的位置,多麼平常的聲響都會引起她的警覺。
這和夏油傑之前被困在咒靈領域裏的一次經曆有共通的相似之處,當時他也防備著周圍可能出現的襲擊,任何風吹草動都會激起一陣背後發冷的危機感。
好處是自此以後,麵對其他類似意料之外的情況,夏油傑也能讓自己保持冷靜的情緒去尋找破解之法。
美樹沙耶香還會對周圍的變化過分敏感,也許是還不能完全的把日常生活和跟咒靈戰鬥中的緊繃氛圍分開。
導致美樹沙耶香身上始終環繞著明顯的浮躁氣息,給人一種她隨時會準備拔刀備戰的傾向。
友人的情緒似乎過於繃緊了,但是她遲早會適應下來的。
從不成熟,到往一個合格的咒術師方向蛻變。
美樹沙耶香的身上已經完全看不出當初那個渾身都是破綻的普通人的影子了。
對於沙耶香來說,或許不是什麼壞事。
現在的沙耶香正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成為一位真正的騎士,勇敢、堅強、不懼困難……
種種高尚的品格在短暫地被埋沒後,重新在她身上浮現。
假如美樹沙耶香的狀態看上去稍不穩定,夏油傑都不會這樣想的。
馬甲的特殊構造導致了這一切。
咒力會始終把馬甲維持在身體最佳的狀態,即使連續高強度超負荷運動,或是幾天幾夜不去睡覺。
也看不出疲憊或是其他的情況。
畢竟嚴格來說,馬甲已經脫離了人類的構造。
像是一臺汽車,加滿了油就可以繼續跑下去。
隻要有足夠的咒力,連進食或是睡眠也不是必要的。
相反,夏油傑肉眼可見的憔悴。
優異的身高為他遮掩住了身形的消瘦,但眼中黯淡下去的光彩無法讓人忽視。
“傑,是最近任務太重了嗎?”在聽到夏油傑的否認以後,美樹沙耶香擺擺手,“沒、我隻是覺得,傑是不是有點太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夏油傑微怔,很快斂下神色,露出和往常無二的溫和笑容:“……不,隻是苦夏罷了。”
“苦夏?”
美樹沙耶香脫口而出,用一種極為古怪的口吻重複了一遍。
在夏油傑注意到她的異樣時又慌張地往嘴裏送了一大口麵,用這個動作表示她現在沒辦法迴答他。
“欸,我的意思是……是不是哪裏搞錯了,不一定是苦夏吧?”
美樹沙耶香用隻有她自己能聽到的音量嘀咕。
說著,美樹沙耶香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奇怪。
她勉強咽下嘴裏的食物,又迅速喝了幾大口水,轉頭看向神色如常的夏油傑,遲疑地往他的碗裏嗅了嗅。
“傑,你很能吃辣嗎?”
……
在美樹沙耶香去和店主確認他們把主食的口味上錯了的時間裏,夏油傑用牙齒抵住舌尖,反饋迴來隻有頓感的痛。
味覺,變得遲鈍了。
無論什麼食物,吃在嘴裏都是一個味道。
清涼爽口的涼麵,也像是在咀嚼難以下咽的糊狀,隻會激起反胃的感覺。
“傑?”
“嗯。”
直到美樹沙耶香迴來,到兩份涼麵重新端上來,他們誰也沒有提起之前的話題。
美樹沙耶香低頭在口袋裏翻找著,她摸索出兩塊微融的糖來,糖紙上有很多磨損的折痕。
夏油傑收到過幾次美樹沙耶香贈送的糖,看她很珍惜的樣子,夏油傑有想過想買些贈送迴去,不過一直找不到生產的廠家。
摸索半天,最終也隻拿出了最後的兩顆。
美樹沙耶香取下劉海上別著的基礎款發卡,向別人借來膠水,把糖果粘在上麵。
她把其中一個重新別迴自己頭上,又把剩下的另一個發卡放在桌麵上推過去。
“嚐不出味道也沒關係,這個就是我們之間友情的信物,也是約定!”
“約定?”夏油傑的注意力不在這裏,還記著丘比說過的平衡,因此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用慣常的溫和語氣問,“那我們為什麼而約定呢?”
美樹沙耶香卻像根本沒想好,隻是想借此緩和一下凝滯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氛圍。
遲疑了一會兒,或許根本沒有,夏油傑沒有留意安靜的時間過去了多久。
在朋友的身邊,是他唯一能任由自己放鬆下來的地方。
“我們不可以對彼此說謊,也不能欺騙對方!”
美樹沙耶香說完,又覺得有些太過嚴苛了,連忙又補充:“小事倒是無所謂的啦啊哈哈。”
完全沒有意識到說了自相矛盾的話,美樹沙耶香很快認真起來,眼中能看見顯而易見的猶豫,聲音裏又沒有遲疑。
“如果是重要的事情,傑、我是說,我們!都不可以向彼此隱瞞……”
“唯有這一點,我希望你可以答應。”
不是類似商量語句的“可以嗎?”,而是更直接,也更真誠的……
“……好。”
用喝水去壓下嘴裏錯覺的苦意,喉結不自覺地滾動兩下,夏油傑承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