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放亮地天色卻一點點暗下來。
天地間所有的光都被射日弓吸引,融入了這一支光箭。
雪亮的光箭照得人睜不開眼。
“我要走了。”江辰遺憾地道,喚出望舒,讓它保護好離笙。這一場巔峰決鬥他是無緣得見了,允天一定會全力以赴。用最短的時間結束決鬥。江辰必須抓住耀日用生命換來的機會。
離笙點點頭:“一旦江水衝入,我們會先救出這些中州的掌門。”
耀日長飛揚,光箭轟然射出,熾熱地光芒照亮了他高古清奇的麵容。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英雄豪傑。
江辰施展神識八象術,倏地向黃沙江地方向掠去。
黃沙江兩岸,依然密布妖軍,水位比前幾日又高出不少。江水肆意泛濫,漫過了低矮的土坡。使許多地方變成一個個小湖窪。
江辰大吼一聲,對準煙丘地勢最低處,魔之力幻化的魔槍噴射而出,數百次的疾射在一口氣完成。隨後,高高躍起,全力施展“轟”字訣,雙拳不停頓地猛烈轟擊。
妖怪們措手不及,一時傻呆呆地瞪著江辰。
“轟”,一座丘陵像散沙般塌陷下來,聲音震耳欲聾。湍急的江水像狂的猛虎,撲向缺口,順勢衝入煙丘地帶。
大雨滂沱,江水唿嘯,煙丘的山地像一連串被推倒的骨牌,在滔天巨浪中紛紛塌陷,洶湧的泥石流從一個個山坡衝下,帶動整座山體滑坡,像被抖開的地毯席卷過煙丘。
妖怪們驚慌奔散,大唿小叫,陷入了滾滾地江水泥流。嚴密的防線被撕扯得漏洞百出,潰不成軍、瘋狂傾瀉的洪流匯入江水,像一條條灰龍奔向大海,聚成千軍萬馬般的狂濤駭浪,雨助水勢,水借雨力,衝向平原。
江辰駕起吹氣風,跟著怒吼的洪水一路疾飛。“嘩啦”,巨洪過處,他們剛才置身的山頭頃刻坍塌,山石滑流,泥漿滾滾,鎮守的妖怪被一衝而散。
平原變成了汪洋大澤,江辰瞥見望舒正背著中州的一幹掌門向這裏疾飛,離笙環護著,與空中的妖怪展開慘烈的血戰。
動蕩的水波上,允天指揮四大妖王和一些妖力強橫地妖怪,竭力穩住潰散的妖軍,調動兵馬追擊。兩百多個中州精英在他們地帶領下,邊戰邊退,逆流向煙丘逃亡。
江辰長笑一聲,刺字訣全力展開,以時光轉換之術,迎向離笙。鮮血激濺,斷翅紛飛,圍攻離笙的妖怪被他紛紛擊斃。
望舒立刻殺開一條血路,與江辰會合。
離笙血染衣衫,急道:“我們要盡快從楊梅山那裏突圍,一旦妖軍穩住陣腳反撲,誰也逃不掉。”
“就看豬哥亮的了。你們先走,我隨後跟上。”來不及多說,江辰俯衝而下,殺入追擊中州名門號稱無顏等人的陣營中。
“噗”魔槍從一個妖將的頭顱貫穿而出,猛一擺尾,折向與無顏激戰的霄悠。後者吃了一驚,倉惶閃避,嘴裏厲吼:“是江辰!是他在搞鬼!”
“霄悠,別來無恙吧。”江辰手上不停,神識八象術八字訣輪流使出,打得他狼狽不堪,疲於奔命。
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聚焦在江辰的身上,燎月毫無表情,中州眾人驚喜交加。
允天的眼神最複雜,可惜他與無痕激戰正酣,無暇分身。無痕全力而為的法術造詣令我震驚,空中簌簌滾動的沙流猶如一個個漩渦,巧妙消融了允天海潮般連綿不斷的攻勢,僅僅稍落下風。
無顏背著昏迷不醒的屈玲瓏,恆河沙數盾幻化成綿密的沙影,封住來自四麵八方的明槍暗箭。
江辰雙腿以連環撩出,踢飛了兩個纏鬥牛郎的妖將。
“公子高義,牽機派沒齒不忘。”牛郎顫聲道,左臂緊緊抱著耀日的屍體不放。中州第一人,終究還是被允天擊倒。
“各位,我們合力殺出去!”把眾人感激的表情看在眼裏,江辰厲嘯一聲,勢不可擋地向外疾衝。燎月刻意避開江辰的鋒芒,無白也默然無語,被江辰殺得膽寒的霄悠更不敢阻攔。一時江辰所向披靡,擋者立斃,身前無一合之將,身後屍橫遍野。
經過短時間的慌亂後,密密麻麻的妖軍開始了圍追堵截。形勢漸漸不妙,江辰他們陷入了對方瘋狂的反撲。
遠處突然響起了沉悶的“嗡嗡”聲,聲音越來越響,變得猶如雷聲般轟鳴,雨點般密集。空氣中飄滿了奇異的濃香,一片片色彩斑斕的雲霧急飛來,霎時席卷了整個戰場。
“七彩跟屁蠱!”妖怪們紛紛驚唿,陣腳大亂。
江辰精神一振,豬哥亮果然把沉香穀的七彩跟屁蠱引來了。據豬哥亮聲稱,這些蠱蟲十分奇特,水火不傷,沒有毒性,咬人也不致命,但喜歡纏住人畜,像驢膠似地粘住不放。半盞茶的功夫,妖怪、人類的全身上下都叮滿了厚厚的七彩跟屁蠱,像裹了幾層蠕動的彩泥,隻露出一雙雙閃動的眼睛。
這時,再也分不清誰是妖,誰是人了。除了長翅膀、尾巴的妖怪以外,人、妖都變成了一個模樣。敵我難辨,混亂不堪,正是溜逃的大好時機。一行人就像融入大海的水滴,再也難覓蹤影。
八月十五,北極聖地,鼓浪戈壁。
一輪落日墜在荒涼的地平線上,似浮似沉,暈影昏暗。如同麗人遲暮,臉頰上漸漸褪去紅潤的光彩。
風沙撲麵,江辰負手而立,遙眺日落殘暉。中州最後的幸存者圍坐在地上,沉默不語。無痕、瑯森、慕容玉樹、花生皮這幾個掌門都安然無恙,牛郎抱著耀日的屍體呆,無顏懶洋洋地仰臥,手肘枕頭,一個勁地打哈欠。
“允天會來嗎?”離笙從身後走來。
“一定會。因為他絕非輸不起的人。”江辰斬釘截鐵地道。今日就是月圓,鼓浪戈壁,正是北極聖地通往雲浮島的天壑。
離笙看了看中州眾掌門:“允天會不會帶兵前來,抓他們?”
“不可能。一月期限已到,允天怎會再耍無賴?這點心胸他還是有的。何況他也不願為雲浮島提供一個出兵的借口。”
六天前,江辰他們從楊梅山突圍,得到豬哥亮接應,從他事先挖好的秘道逃脫。並在近百名神秘高手的幫助下,繞過重重阻截,甩開追兵,一路輾轉藏匿,最終成功抵達天險。
經此一役,中州隻剩下七十六人。因為蓮華會的受邀者隻能帶三名隨從,多餘的人隻好由豬哥亮安排,帶他們尋找藏身地,以後再想辦法逃出北極聖地。
“把那些人交給那個陰險的小妖,我真不放心。”離笙小聲嘀咕。
“豬哥亮是不會對他們不利的,雲浮島會竭力保護中州最後的一點血脈。”江辰告訴她道,忽然心生警兆。直視前方三丈處。
落日緩緩消失在地平線,鼓浪戈壁隱沒在灰暗中。允天和四大妖王齊齊而至,四周的氣氛立刻變得緊張壓抑。中州眾人聚集成圈,臉上充滿戒備。
霄悠陰冷的目光在江辰之間遊移不定。
允天深深地看了江辰一眼:“你越來越讓允某刮目相看了。”語氣如同波瀾不驚的海麵下洶湧的激流。江辰清楚,他們之間再也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了。
江辰從容道:“閣下過獎了。我隻是運氣好些而已。運氣這東西是上蒼的恩賜,誰也勉強不來。”
允天忽然微微一笑:“說起來,我要感謝你,令允某此次功敗垂成。”
江辰笑了笑。等待他的後話。
“允某終於明白,人生是需要有一次失敗地。“允天從江辰身邊灑然走過,氣韻空靈,神意悠然,比過去更深不可測。這一次打擊,竟然戲劇般地提升了他的道境。
迴頭望著他地背影,江辰突然道:“比如——像那狐妖那樣?”
允天身形頓時一滯,江辰在心中無聲冷笑。
“咚——咚——咚”遠方驀地傳來奇特的鼓聲。“咚——咚——咚”,鼓聲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仿佛在催促月亮快一點升起。
隨著鼓點的節奏,在遙遠的鼓浪戈壁邊緣,冒出了一朵一朵深藍色的浪花,純淨剔透,流光閃爍,很快嘩嘩連成一片。當朗朗圓月升起在中天時,那裏已變成了光華璀璨的大海。
“星海出現了!”離笙曼聲道。眾人紛紛向海邊掠去。
“猛火燒幹柴,竹針穿麻線。來時買珠玉,歸去踏雲煙。”海上飄來古拙離奇的歌謠,一艘獨木舟緩緩駛來。舟無底,搖櫓的蓑衣,輕飄飄立在舟中。麻鞋渾不沾水。
船家向江辰他們揮手:“蓮華會地各位貴賓,請上船。”
從外看。窄小的獨木舟長不過二丈,寬不足二尺。但幾十個人全上了船,還不覺得擁擠,似乎更多的人也能容下。腳底仿佛隔著一層透明的氣幕,穩穩托住了他們。
即將啟程之際,一道身影急掠而來,飛鷹般落在舟上。他渾身裹在慘綠色的袍服內,三角形的瘦臉上雙目深陷,幽幽閃著碧綠色的光芒。雖然靜立不動。身體卻不停地起伏抖動,像一團綠熒熒地火焰。
“梟哭?”無白等妖王不約而同地叫道。
水波湛藍,映射出斑駁星光。獨木舟向星海深處駛去,海麵忽然像山坡般傾斜下滑,獨木舟順勢疾衝,猶如風馳電掣般在一個圓球上滑行,使人生出墜落的奇妙感覺。
“家常事。”船家隨口應答。
中州的無痕笑瞇瞇地道:“道乃家常事。”
“公子高見。但何為家常事?何為天下事?你既已心存分執,又如何談道?”?
無痕沉吟不語。顯然被公問倒了。
又哼道:“那麼依閣下所言,何為家常事?”從此隻能四處流亡,寄人籬下,卻不願輕易向雲浮島屈服,更不能在論道上輸給對方一個小小的船家。
船家笑道:“憑一顆家常心。”
無痕啞口無言,一旁的中州掌門慕容玉樹眼珠轉了轉,和顏悅色道:“敢問?何為家常呢?”有明確的界定。
船家拍拍蓑衣:“小老兒這件蓑衣三斤二兩。”
江辰暗自叫絕,對待空泛地苛問,這種間接迴答遠比直答巧妙有力,令人無從接口反駁。慕容玉樹訕訕一笑,退了開去。
“原來你心中背負著三斤二兩。”一言既出,舉座皆驚。
幾十雙目光唰地聚集在江辰和允天身上。
對視一眼,江辰和允天同時露出複雜的表情。這一句迴擊鋒語,竟然是他們兩個同時說出口的。
船家呆了呆,苦笑一聲:“不愧是叱吒雲界的妖主,不愧是雲界最出色的後起之秀拜下風。”
中州眾人木然無語,想不到論道辯戰,是江辰和允天替他們扳迴了顏麵。
獨木舟恰好在這時靠岸。
一輪清皎的明月高懸在藍冰般明澈的夜空,彩雲繚繞,錦霞氤氳,長長的銀白色光梯從月亮內垂落,一直延伸到我們跟前。
江辰目瞪口呆,雲浮島在月亮裏?他一定還沒睡醒。推了江辰一把,離笙咯咯笑道:“傻了吧?多年前來過一次。比你還吃驚呢。”
拾梯而上,江辰恍惚是在光芒交織的夢中遊蕩。下方的星海退潮般緩緩消失,變成了浩瀚深邃地虛空。
邁步踏入月中,江辰進入了雲浮島。
清幽地異香撲鼻,視野內是一座座無窮無盡,流光溢彩的蓮花池。池水乳白生煙,蓮花是閃閃的金色,大如傘蓋,綻放出無數道霞光瑞氣。圓潤的荷葉猶如翡翠雕琢,滾動著珍珠般的水珠。
蓮花池邊。零星坐著幾個麻鞋麻袍的老者,正在凝神奕棋,也不搭理他們。
“各位貴賓請隨意。”領路的公灑然離開。
江辰一愣:“這就是雲界最頂級的蓮華會?怎麼連個迎接的使者、侍女都沒有?至少也要剪個彩、放點煙花,順便吃喝,贈送一下禮品嘛。”
無顏幸災樂禍地道:“土包子了吧?隨意,懂嗎?這裏沒有繁文縟節,沒有客套排場。講究地是道心通明。”
江辰笑罵道:“你小子還道心通明?”不知為什麼,和無顏鬥嘴江辰覺得很快活,就像麵對一個童年地玩伴,可以丟開所有沉重地心事。
邊上的屈玲瓏立刻打抱不平:“江小子,熟歸熟,可別把你自己的髒水潑在我們無顏身上。”
“沒關係。我是出了名的淤泥不染。”無顏笑嘻嘻地道。
“兩位一勾一搭,在下佩服。”江辰翻翻白眼。看了一眼他們,無顏倒是和屈玲瓏打得火熱,看來生死戰場就是能培養癡男怨女啊。
“應該是一唱一和吧?”離笙小聲道。
江辰壞笑道:“勾搭成奸嘛。”
一路繞過荷花池,前方奇石聳立,怪峰成群,千姿百態,形成一片巍峨壯觀的石林。石林中三三兩兩站著人,有的席地而坐,有地幹脆躺下。公子櫻、莊夢等清虛天掌門赫然在內。
在一座形似蓮花盛開的秀麗石峰頂上,一個相貌清奇的黃衣老人盤膝而坐,娓娓說法。眾人都在仔細聆聽,偶爾有人問。說到精彩處,竟然有不少巖石抖動,紛紛點頭。
“這是菩提院的丁長老,論道機鋒可排在雲浮島前十位。菩提院和天刑宮並列為雲浮島法、力兩部,他們動嘴皮子論道,我們費力氣幹活。”隱壞從身後接近,悄聲對江辰道。
江辰有些奇怪。從這些天隱壞對他的態度來看,他似乎並不知道江辰就是雲界之主的秘密。
“長老。請問如何才能分辨是非呢?”一個雲浮島仆役打扮地男子開口問道。
“不迷不昧。”丁長老答道。
“何來是非?”允天清越悠揚的聲音,引得聽法地眾人紛紛向他望去。
“原來是妖主大駕光臨,有失遠迎。”丁長老微微一笑:“是非因人而來。”
“既然因人而來,蓮華會豈不是招惹是非?”允天淡淡地道。
江辰暗道好戲開鑼,北極聖地這次失利的場子,允天是鐵定要在蓮華會上找迴來了。果然,雙方唇槍舌劍,展開了激烈的辯駁論戰。
趁眾人交談時,隱壞對江辰暗中使了個眼色,起身離開。
江辰稍等片刻,瞄見無人注意,悄悄尾隨而去。
“這次你做得非常好。”拉江辰進了一個隱秘的石洞,隱懷滿意地道。“特別是你救出了中州的人,我們雲浮島大長老非常讚賞。”
他果然是雲浮島的人!
難怪,雲浮島隱藏在西州的人,從封禪頂之變此人就接近江辰。
江辰淡淡地道:“可我成了允天的眼中釘。”
隱壞幹笑幾聲:“允天可沒功夫對付你。趁他此次失利,士氣低迷,我們和東洲都會有大動作。”
江辰心中暗暗冷笑,這豈不是變相控製自己?不過聽隱壞地口氣,他確實還不知道妖主一事,否則決不會說出“允天可沒功夫對付你。”這樣的話。
豬哥亮為什麼不告訴雲浮島呢?江辰默默沉思,仿佛陷入了迷霧中。
帶著清新蓮香的風吹進石洞,沁人心脾。這裏的巖灰中透紅的色澤透出獨特的凝實感。巖石表麵,奇異的花紋隱隱浮現,勾勒出千奇百怪的動植物形貌,仿佛無數生命長眠於此,沉澱出漫長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