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的死不久便淹沒在了過年的喜氣氛圍當中,高家四處張燈結彩,人人發新衣,領紅包,高家上下全都喜氣洋洋。
就在這一片歡喜聲中,唯有珊瑚的屋裏冷冷清清的。自從流金死後,她也著實內疚過一陣,但是一想到餘氏因她舉報有功而賞賜下來的東西,據說是三房送來的謝禮,她又有些興奮起來。
比起別人來,還是她自己的幸福更重要些。
她在火盆中灑下幾張紙錢,蹲□,雙手合十,默念道:“我真的不是有意害你的。願你下輩子投胎在好人家裏,不要再受這樣的罪了。”
正在這時,丫鬟進來報:“姑娘,奶奶叫你過去呢。”
珊瑚道:“知道了。”她站起身,疾步走到梳妝鏡前,認真理了理鬢發,出門往上房去了。進門看到劉氏也在,請過安後,立在了一旁,聽候主母吩咐。
餘氏將賬本放在了桌上,道:“三弟妹,今年委屈你了。”
高太君和大房二房一同進京,也帶來了些銀錢,但是為了大老爺複職一事,花費頗多,導致過節的錢緊巴巴的;但是今年高太君和小姐們都在,也不好太過省儉,失了臉麵,故此才有此一說。
劉氏容光煥發的臉上掛著燦爛的笑意,道:“怎麼會?往年隻有我們一家在,欣姐兒也孤零零的,每個姐妹陪著;如今老太太和侄女們都來了,咱們正好在一起熱熱鬧鬧過個年,你三弟也正好和大伯二伯好好敘敘舊,他們兄弟幾個也有念頭聚在一處了,這可是好事。”
三老爺最近待劉氏極好,夫妻二人似又迴到了當年的新婚時期,甜蜜自不用說,劉氏整日都笑吟吟的。
餘氏歎了口氣,“我那裏還有些私房,想來可以救救急。”
劉氏忙道:“這哪裏使得?咱們高家哪裏就窮到這份上了?萬一傳了出去,老爺們麵上也無光。大嫂就放心吧,我已有了法子。”
她湊近了餘氏,道:“老太太那裏我已消減了些用度,雖不明顯,但是定然能察覺出來。待過幾日,老太太必問的,到時候……”
餘氏聽得頻頻點頭,直起身時,不經意的掃了珊瑚一眼,見她緊緊低著頭,並沒有什麼動靜,嘴角禁不住微微一動。
沒出三日,高太君果然將兩個兒媳婦叫到了近前,慢條斯理的道:“這些日子,我也看出來家中用度不寬裕,我年歲大了,沒用了,按理說省儉也該從我這開始。”
說到這裏,她渾濁的目光中透出了一絲犀利。
劉氏頓時麵色煞白,忙道:“老太太這是什麼話?就是打死媳婦,媳婦也不敢如此。”
餘氏也道:“母親,三弟妹絕對沒有做過這樣的事,兒媳敢擔保。三弟妹為了節省府裏的開支,屋內隻用兩個炭盆取暖,三房的丫鬟今年都沒有做新衣,三弟妹如今身上穿的還是去年的舊衣服。府裏的用度也一向全可著老太太和少爺小姐們用。不知老太太從哪裏聽來的傳言,這可是大大冤枉了三弟妹了。”
高太君看了一眼身邊的滴翠,滴翠不慌不忙的道:“大奶奶、三奶奶先別急,想來其中有什麼誤會也未可知。這幾日老太太的午飯少了兩樣炒青菜,常用的燕窩也不似往常的味道,這些三奶奶可知?”
劉氏道:“老太太,這其中確實有誤會,還請聽兒媳細細迴稟。如今入了冬,青菜難買,再加上下了幾場雪,有幾處凍了冰,蔬菜難以運進京來,而且偏偏老太太喜歡的那兩樣菜都沒有,兒媳便自作主張,將菜換成了兩樣新鮮果點,這件事廚房說已經迴過老太太了。此是一樣。燕窩的事確實是兒媳思慮不周了。原本給老太太用的燕窩是媳婦從娘家帶來的,都是上好的,本是孝敬您老人家的;最近兒媳忙著過年的事,一時疏忽,等吃得差不多才發現沒了,卻又因為年關,一時難買,隻好換成了普通的。這些都是兒媳的錯,沒有盡早稟明,請老太太責罰。”
高太君的麵色陰沉了片刻,過了好一會才緩緩放鬆下來,道:“眼見著年關了,你也不容易。滴翠,還不快請你們奶奶坐下來說話?”
……
等劉氏和餘氏出了院子,來到無人處,餘氏笑道:“多虧了三弟妹,我還從沒見過老太太這個樣子呢。”
劉氏微微一笑,道:“你那裏也要好好解決一下了。”
餘氏收斂笑意,道:“本想著她若是能安分些就放她一馬的,畢竟沒有她還會有別人。可不忠心的狗,養了也隻會咬傷自己。”
劉氏道:“這些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大嫂可要當心呀。”
餘氏點點頭,道:“我會找人看著她的,等過了這陣子再慢慢處理不遲。畢竟已經死了一個,不好太過顯眼。對了,開春之後欣丫頭就十二歲了吧?和我們珠丫頭同歲。前日聽老太太的意思,是想著要送進書院念書的。”
劉氏笑道:“說來也巧。本來欣姐兒去年就能去的,去不巧生了一場病,耽誤了一年。如今正好和珠姐兒一起上學,也好彼此有個照應。我早看出珠姐兒是個懂事的,對大嫂子也孝順,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餘氏想了想,也笑了,道:“這孩子確實是好,雖然不是我親生的,我卻也打心眼裏疼。如今眼看著就十二了,是大姑娘了,我反倒有些擔心。”
“大嫂擔心什麼?”
“還能有什麼?”餘氏停下腳步,淺笑著抬頭看著劉氏,道:“如今我家老爺這樣高不成低不就的,可珠兒眼看著再過三年就要及笄了,這親事總該開始尋了。隻是現在這樣情形……總歸是不便宜。我怕耽誤了她。”
劉氏見她麵有憂色,笑道:“大嫂這是關心則亂。這哪裏是一朝一夕就能尋到合適的?有些事,還是要講究緣分的。如今正是個好機會,那和雅書院我早就打聽過了,就讀的都是大家閨秀,共分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八個班,其中後三個班基本都是十歲以下的孩子,而剩下大一些的都主要集中在前五個班,成績最好的就是甲班,一般來說需要念一年以上並且通過考試才能進去。除非身份特殊或者成績極其優異者才能就讀。京中閨秀眾多,而甲班卻隻有二十個名額,想去並不容易。”
餘氏恍然大悟的道:“怪不得姑太太總是誇耀琳姐兒進了甲班如何如何,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若能和這些達官貴人家的小姐成為同學,說親時也好聽些。”
劉氏眨了眨眼,道:“先不說這些了,眼看著珠姐兒大了,就要出格了,大嫂也該要一個自己的孩子了。”
餘氏歎了口氣,眉頭微蹙,道:“一切都看菩薩的意思吧。”
劉氏勸慰道:“我說這個是想讓大嫂早些做準備。子嗣是大事,千萬不能馬虎了。我這裏恰好有一個偏方,是同從前認識的一個夫人那裏討來的。她就是一直不生,吃了這個藥,竟然生了一對雙胞胎,大嫂子可以試試。”
餘氏驚喜道:“若真能有效,我定然一輩子念三弟妹的情。”
劉氏攜了她手,一邊走一邊笑道:“大嫂子隻要放寬心,好事自然就來了……”
……
轉眼便出了臘月,過了正月,氣候逐漸轉暖。這一日,二月三,過了龍抬頭,這個年終於結束了。
明珠這個年過得有些忙碌,或者說高家的幾位小姐過得都很忙碌,整日除了讀書練字就是撫琴和做女紅,為入學考試做著準備。
高太君在年前就公布了這一決定,在大老爺和三老爺的提意下,想著讓孫女們多結識些千金貴女們,欣然同意讓明秀、明霜、明珠、明佳和明欣一起去和雅書院念書,並央了幾人的姑母高敏珍以安國公府的名義出麵做保。
事情進行的很順利,姑母高敏珍不負所托,很快辦妥了此事,並且答應帶小姐們去參加入學考試。唯獨明霜和明佳,她特意叫道近前好一頓教育。二人足足吃了將近四個月的苦頭,老實了許多,尤其是明霜,變化得厲害,消瘦了一大圈,同時也安靜了不少,見了高敏珍更是如老鼠見了貓一般,老老實實聽著訓誡之語,一句話也不敢說。
四個月的寂靜,連過年都沒有被放出來,她都快瘋了。
明佳被嬤嬤們訓得乖巧許多,一舉一動都十分標準,待人接物無可挑剔,都是這幾個月苦練所得。沒有了二夫人的庇護,下人們又都是高太君特意囑咐之後派來的,她想偷一點懶都不行,起初她還又哭又鬧,後來被餓怕了,隻好乖乖練習,成績斐然。
明秀沒什麼變化,佛經抄了厚厚一摞,字變得更好看了些。
高太君用挑剔的眼光看著自家孫女們,半晌之後,笑著輕輕點了點頭,道:“此去該注意的事,想必你們姑母已經都交代過了,我也不多說了。此去關係到你們將來的前程,千萬不能馬虎。”
眾女齊聲道:“是。”
和雅書院位於京郊處十餘裏,臨山而建。經過不斷的擴充,占地超過千畝,由百餘名夫子為學生講解課程。內設有教室、學生宿舍、藏書樓、飯堂、醫館、射圃、馬場,甚至還有一個小型獵場,規模超越了當今的最高學府——國子監。
高家小姐們早早出了門,不到半日的功夫就到了。
考完試後,高敏珍獨自和校內的博士談了一會話,明珠等幾人閑來無事,便在校內散步。
如今學生們都迴家過節去了,書院尚未複課,院內十分冷清。除了掃地的下人外,再無他人。明珠看著地上光禿禿的草地,正覺得索然無味,卻突然聽見有人叫她。
“表妹。”
她抬頭,正好迎上了上官鴻瑞驚喜的笑臉。
“表哥,你怎麼來了?”
鴻瑞身披玄色披風,個子似乎更高些,“表妹難道是來參加入學考試的嗎?”
明珠笑著點了點頭,道:“對了,表哥是不是也要來這裏讀書?”
鴻瑞點了點頭,道:“沒想到,能和表妹讀一間書院。我今日是來尋夫子的,等迴去之後一定去府上見過老太太。”
明珠撒嬌似的拉著他的袖子,晃了晃,道:“沒想到,我們就要成為同院的同學了。”
考試成績很快就公布了。明珠和明欣被分在了乙班,明霜被分到了丙班。明佳成績最差,隻進了戊班。令人感覺意外的是,明秀也進了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