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拉著她走到內室,遣退了身邊所有人,這才道:“說了也不怕表妹笑話,我那個傻妹妹呀,什麼都好,可就是一樣,死心眼。”
說著說著,她又要流淚。明珠忙勸慰道:“大表姐,若你有什麼難事,直說便罷了。我們姐妹這麼多年的情分,隻要是小妹能做到的,一定盡力幫忙。”
毓秀用帕子沾了沾眼淚,這才開口道:“表妹你也是知道的,我這個胞妹自小是被長輩們捧在手心,捂在心窩長大的,凡事都順順利利,沒吃過什麼苦頭。隻是有一件,她如今已經及笄,父母親人們早在去年就在為她物色夫婿的人選,為了不委屈了她,還詢問了她的意思。哪知道她這些人一個也不見,怎麼勸也不聽,偏說今生不嫁等語。母親為了這事不知傷了多少腦筋,我這個做姐姐的也是左右為難。這次我來京城本沒打算帶她來的,可見她在家裏那副模樣,我有不忍心,便去求了母親和祖母,這才將她帶出來。本以為她過一段時間會迴心轉意,可惜……”說到這裏,她重重的歎息了一聲。
明珠見她愁容滿麵的樣子,追問道:“大表姐有話直說便是了。”
毓秀這才道:“說起來,這還是因為前幾日的事。你那個不成器的表姐夫沒事就愛交些狐朋狗友,說過他多少迴了,總是這樣!
明珠愈發聽得一頭霧水,略一細想,忽然想到了什麼!澳恰斫闼
毓秀隻覺難以啟齒,淡淡道:“就是那個藩國的小王子。”
明珠不禁瞠目結舌,那日她其實已經隱隱察覺到了鍾靈對劄木和有些好感,隻是沒想到她會真的動了這個心思。甚至……可能從那年在江南見過了劄木和小王子時就已經存在了。
“那大表姐又是怎麼知道的?”
“昨日大哥來家裏做客,就說到了他收到長公主宴會請柬的事,據說是可以帶一名未婚的女客前去,問靈兒要不要去。恰巧劉小侯爺也在,就說起了宴會的原因。其實,是為了選擇與西域和親的對象,人選大概就是某個宗室女子,於是便想著辦一個宴會,好好瞧上一瞧。不過此事一直是秘密進行的,不便張揚,便幹脆邀請了許多人一同參加——其實大多是陪客罷了。靈兒當時也在場,我見她神色不對,覺得有些奇怪,事後問起她,她便對我說了實話。”
說到這裏,她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明珠猜測是鍾靈說了什麼過激的言語,讓毓秀聽出來苗頭不對,因而心生警惕。
“那大表姐希望我做些什麼嗎?”
毓秀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道:“好妹妹,我此生就她這一個一母說出的親妹,哪裏舍得讓她去受苦?”
明珠知道,她這是怕擔責任,若是鍾靈有個好歹的,她一片好心反而落得了家人埋怨。畢竟人是她帶出來的?扇羰沁B她這個親姐去勸都沒用,她這個表妹又憑什麼有把握去說服她呢?
“大表姐,不是小妹不想幫忙,是實在不知該如何去勸。”
毓秀愁容滿麵的道:“我也知道是為難你了,可在這京城裏,除了你我姐妹之外,還有誰能開解她?此事我連大哥都沒有說,大哥畢竟是男子,這些女兒家的心事,不好說!
她長歎了一口氣,似乎在感歎著什麼,這些悸動和無奈交織的情感,她都是經曆過的。個中滋味,也隻有她自己才能體會。
“而且,大哥近來有些怏怏的,說是讀書用功過度,其實也不知究竟是怎麼了,問了他也不肯說實話!闭f起來,他們上官家最近似乎多有不順呢。
明珠低下了頭,她當然知道表哥消沉的原因,可她真的不能說。
“好吧,我就去勸一勸二表姐,至於有沒有效……卻說不準!
“好妹妹,多謝了。”
就這樣,明珠坐車來到了劉恬府上。進入後宅,穿過一條曲折迴廊,迎麵走來了一個身著雪青儒服的男子,不是鴻瑞又是誰?
“表哥!泵髦樾χ退蜌獾拇蛄藗招唿。
“表妹!兵櫲鹨渤c了點頭,神情一如既往溫和平靜。仔細看他的臉色,雖還有些不健康的蒼白,卻比上次見到時要好了許多,隻是神情中略帶著些不易察覺的憂鬱。
時間果然是治病的良藥。明珠心想。
“我是來看二表姐的。”她說。
“她近日有些不對勁,似乎因為什麼事和毓秀鬧了別扭,你有空就來多陪陪她吧!
“好。表哥要去哪裏?”
“我還有事要辦,先出府了!
“哦!
二人沒再繼續說下去,道了別,各自朝著相反的方向擦身而過。
可能這便是他們最好的結局。漸漸的淡忘了仇恨,淡忘了過去,淡忘了一切不該記住的過往,多年以後,再見麵時,靜靜的笑著互相點頭,閑話家常,做一對普通至極的表兄妹。如此,便是萬幸。
……
來到鍾靈的房間,侍女忙將她請了進去,一進門,就見鍾靈正趴在桌子上,肩膀一抖一抖的,似乎正在哭泣。
侍女關上了門,退了出去。明珠走到桌邊坐在,道:“二表姐,你怎麼了?”
鍾靈紅著眼睛抬起頭,看見了明珠,忽然撲進她懷裏大哭。明珠拍著她的後背,安慰了一會。鍾靈終於止住了哭聲,吸了吸鼻子,道:“表妹,他要娶親了,我該怎麼辦呀?”
明珠歎了口氣,道:“二表姐先別哭,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鍾靈抽抽搭搭的抹著眼淚,道:“我又能如何呢?不過是眼睜睜的瞧著,一日一日的捱著,等到了那一天,便也死了心了!
明珠見她說得悲切,不由有些擔心,“我想問問二表姐,如果真的如了你的願,嫁到了西域,你可知未來將會如何?”
鍾靈望著她,沒說話。
“你,將不再是你。兩國聯姻,人選一直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你可知為何?聯姻的女子也許不需要多美,也不需要多賢惠,卻一定要有遠見和責任心。所謂聯姻,其實就是兩國交換使臣,說得更嚴重些的,就是交換人質,以示誠意。古有王昭君、細君公主,他們哪一個都是忍辱負重,甚至先後嫁過父子幾任國王。你認為,這裏麵會有多少感情在裏麵?”
說到這裏,明珠微微一頓,看了看鍾靈愈發嚴肅的麵容,抿了一口茶,繼續道:“固然,用感情來籠絡一位君主也是十分重要的,可兩國的關係卻顯然需要更重要的東西才能夠真正維係。有的時候,聯姻的對象甚至還有負責向祖國傳遞他國的動向,如果二表姐自認為能夠做到這些,也許,並不是沒有希望的!
鍾靈的臉色越來越白,她不是沒有想過這些,可是,卻也並未想得如此深刻。姐姐是一力反對,隻讓她覺得行動受到了束縛,越發反感起來,反而沒有想得那麼多。
“我要好好想想!辨R靈有些泄氣的重新趴迴了桌上,現實的一切似乎和她想象中的相距甚遠。姐姐常說,以她的性子,最不喜歡的就是責任和束縛,將來怕是要嫁個入贅女婿也未可知。一想到這裏,她那顆蠢蠢欲動的心就涼了半截。
明珠見目的達到了,不便久呆,便告辭出去,向毓秀匯報了成果。毓秀眼前一亮,道:“我就知道,表妹你一定能勸住她的!庇至羲昧孙垼@才放她離開。
自此之後,毓秀幾乎日日都派人去請她來陪伴鍾靈,這一日,又請他參謀去參加長公主宴會的衣服。
明珠有些驚訝的道:“大表姐,你放心讓二表姐去見他?”
毓秀無奈的歎了口氣,道:“她就是說想去散散心……唉,我尋思著堵不如疏,還不如讓她再去見那人一迴,了了這個心思也就罷了。反正無論如何,和親的人選都落不到她頭上,不過是費些事,讓人盯著她些也就罷了!彼錆M期待的目光落到了明珠身上,這下輪到明珠無奈了。敢情這監視人的苦差事就要落到她頭上了。
“大表姐,我怕二表姐她不聽我的!
毓秀笑道:“你放心,我讓大哥看著她,表妹隻要在大哥不便時候幫一會忙就行!
明珠無法,隻得點頭同意。
毓秀笑得更歡了。她這次來,還肩負著觀察撮合大堂兄姻緣的責任,如此,她自認為是一箭雙雕。她哪裏想得到,此二人之間還發生過一段難解波折。
閑話不表,單說這一日到了長公主宴請的正日子,像往常一樣,明欣、康思思和明珠三位好友一塊結伴坐了馬車來到了公主府。單說明珠,她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與平常的淡雅不同,她穿了一件桃紅色花卉鑲邊軟綢交領小襖,配撒花百褶裙,成套的珍珠首飾散發著溫潤的光澤,襯得雪白的皮膚都沾染上了一絲淡淡粉嫩?邓妓己兔餍酪娝绱舜虬纾劬Χ茧x不開了,直誇好看。
明珠握著手裏的請柬,唇邊含笑。
一路來到了公主府,但看那門口的一對石獅子,就覺一派氣勢非凡。入內之後,有侍女將眾人引入了賓客聚集之地,輕聲慢語的交代了一番,繼而告退,繼續為下一波客人引路。
就見公主府奇石異水,花木蔥蘢,不見匠氣,反而十分別致。明欣道:“哦,這裏就是原來的廉王府呀!
原來,永思長公主名喚蕭寶月,是已故廉王唯一的骨血,自小生長在皇宮大內,受盡寵愛。與駙馬成婚之時,皇帝欲要為公主修建長公主府,公主提議,希望在已故父親府邸的基礎之上改建公主府,上批準,於是,昔日的廉王府便成為了如今的長公主府。
幾人來後不久,上官鴻瑞便攜著鍾靈到了。鍾靈今日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一來便心不在焉的四處瞧看,連明欣和她打招唿都未察覺。
明珠覺得這樣的狀態很危險,她笑著拉過鍾靈,道:“二表姐,咱們這些日子都沒見了,你近日一定要好好陪我一起玩才行!
她決定,今天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