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感覺自己終究是小瞧了李世民。
這般氣度。
不愧是千古一帝。
隻是,就真的不怕我軟禁你嗎?
這一刻,李承乾還真想試試,直接就把李世民軟禁起來。
他倒是想看看,李世民會怎樣。
“承乾。”
看著上首的李承乾,李世民輕輕的喊了一聲。
這一聲裏,有太多複雜的情感。
幾年不見。
李世民能感覺到,兒子真的長大了。
也變得有些陌生了。
“父皇。”
李承乾微微遲疑,拱手作揖。
他是很不懂,在這樣的局勢下,李世民怎麼敢來的。
當然,李承乾也明白,實際上自己是沒有辦法軟禁李世民的。
因為沒有任何意義。
軟禁李世民,然後宣布自己當皇帝登基。
有意義嗎?
沒有任何意義。
李承乾很清楚,皇帝這個職位,根本不在於皇帝本身,而在於自身的權勢。
古往今來,多少帝王,是真正能夠主宰朝堂的。
多少皇帝,不過是個傀儡。
權力的爭鬥,更多不是大臣跟大臣之間,更多的是皇帝跟大臣之間。
軟禁李世民,李承乾從太子變成了皇帝,可長安局勢不僅不會變好,反而會變得更壞。
因為李承乾壞了規矩,這就給了其他人機會。
不僅是魏王,晉王,其他的庶子,都有了機會。
整個大唐,但凡有些野心的,都要幹勤王的戲碼。
最開心的莫過於五姓七望了,他們可以發揮出家族底蘊,源源不斷的支持一個又一個造反,不,勤王的勢力。
屆時,李承乾要做的,就得是重新把整個大唐再打下來一次。
簡單模式直接上漲到地獄模式。
所以,至少是此刻,李承乾奈何不了李世民。
那為什麼當年李世民可以。
因為李世民的班底,已經可以建立起完整的朝堂。
篡位,從來不是幹掉皇帝就算是成功的,而是要完全的替代整個皇帝班底。
所以篡位,篡的不是皇帝位,而是朝廷權勢。
簡單來說。
如果以房玄齡跟長孫無忌為首的勢力支持李承乾。
都不需要李承乾自己動手,李世民就得是禪位。
隻是,這可能嗎。
殿內的氣氛有些沉默。
大臣們都不知道怎麼開口。
陛下來了,太子會如何。
太子不會犯傻吧。
長孫無忌都有些緊張起來,顫抖的手藏在袖子裏,不敢露出絲毫異樣。
其他人也差不多,然此刻都不敢說話,生怕是刺激到太子。
連褚遂良都是低眉垂眼著。
號稱魏懟懟的魏征,同樣是一言不發,低頭看著地麵。
誰也不知道,今天這情況會如何持續下去。
“汝等,先退了吧。”
“朕要跟太子,好好聊聊。”
眾大臣頓時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陛下不但不走,還要跟太子單聊。
這,這該如何是好啊。
大臣們沒有迴應,目光集中在長孫無忌跟房玄齡的身上。
兩人是左右仆射,便算是百官之首。
長孫無忌有些遲疑,不過房玄齡倒是平靜的很,淡定作揖迴道:“是,陛下。”
見此,長孫無忌也是跟著作揖:“是,陛下。”
眾大臣:“是,陛下。”
——
殿外。
大臣們自然不會就這樣離開。
這可是關乎到大唐國運。
長孫無忌眉頭緊鎖,房玄齡的麵色也不怎麼好看。
這一切,都太過於突然了。
陛下為何要孤身前來,隻因為那父子之情?
“諸位,咱們當真要在這兒幹耗著?”
褚遂良率先開口,眼神中還閃過一絲亮光。
他看到了魏王登基的希望所在。
若是李承乾囚禁陛下,則魏王自可登高一唿,勤王保駕。
眼下,最主要的是,把太子現在之事做成死局。
長孫無忌跟房玄齡沒有接話茬,魏征皺眉道:“褚大夫,你又想說什麼。”
褚遂良道:“自然是要保護陛下,這來庭坊什麼地方,有上萬太子大軍,如今陛下孤身前來,何其危險。”
“陛下自然不用害怕危險,可咱們這些做臣子的,難道就要眼睜睜瞧著陛下犯錯嗎。”
“要是太子膽大妄為,又該是如何是好。”
褚遂良的話,讓眾多大臣有些焦慮。
如果太子真的發狠囚禁了陛下,這個事情可真就麻煩了。
房玄齡微微皺眉,雖說他認為太子不會這樣做,且沒有絲毫意義,可終究是要防範於未然。
“李衛公何在。”
長孫無忌道:“李衛公尚且在皇城內。”
李靖這樣的,是不需要經常上朝的,別說是太子這邊,陛下朝會也不需要。
房玄齡此事,終於是拿出了第一大臣的風采:“傳告李衛公,讓他準備三萬禁軍,隨時候命。”
長孫無忌點點頭:“好,我這就讓人去傳令。”
褚遂良的神情中閃過一絲得意,微微退後幾步,跟另一名官員低聲道:“速去告知魏王。”
那官員重重點頭,就準備離去。
褚遂良連忙一把拉住:“你可知要跟魏王如何說。”
官員有些遲疑:“陛下來了來庭坊?”
褚遂良就知道這家夥不靠譜,不過魏王黨人裏,好像也沒幾個靠譜的。
當即細細解釋道:“此乃其一,其二,你得告知魏王,李衛公要調三萬禁軍待命,讓魏王把握時機。”
官員再次作揖:“下官明白了。”
褚遂良心下暗道,你明白個啥。
不過這些話傳到魏王那邊,想來魏王能夠理解他的意思。
——
魏王府。
消息很快就傳了過來。
李泰聞言,喝道:“李承乾好大的膽子,他想幹嘛,竟敢騙父皇去來庭坊,他要造反嗎!”
旁邊房遺愛低聲提醒一句:“魏王,太子已經造過反了。”
李泰氣急:“閉嘴,我說的不是這個。”
房遺愛無所謂的聳聳肩,反正他已經習慣了,隨即繼續吃自己的酥山。
現在酥山因為硝石製冰傳開,也已經不再是什麼皇家獨享。
在長安城內,別管是四季秋冬,冰肆鋪子到處都是。
也因為冰肆鋪子多,一起內卷,酥山的價格不斷被打下來。
僅僅隻是幾文錢,就能享受到美味的酥山,加兩文錢還能多點葡萄幹。
柴令武這時開口道:“魏王,以我所見,褚大夫的意思,是讓我們逼太子造反。”
李泰皺眉:“此話何意。”
柴令武解釋道:“褚大夫特別讓人來傳話,這個消息如此之大,我等自然是能知曉的。”
“然褚大夫特意說了李衛公的事情,必然覺得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可以逼得太子造反的機會。”
“若是太子發現禁軍壓至來庭坊,會如何作想,自會以為是陛下所調動,要趁此機會拿下他。”
“隻要太子做出了囚禁父皇之舉,則魏王自可順理成章的勤王保駕。”
李泰想了想,問道;“可是,若太子真做出來呢,那他囚禁了父皇,豈非是要直接登基。”
這才是李泰最為擔憂的事情。
父皇怎麼這麼傻,太子都已經領軍入城了,這才大病初愈,就眼巴巴給太子送人頭。
難道父皇已經老糊塗了?
柴令武搖頭道:“非是如此,陛下定然有萬全之策,且眼下來,太子大概是不敢囚禁陛下的。”
李泰不解:“為何不敢?”
柴令武想了想,也不知道怎麼去跟魏王解釋。
“這個,說來話長。”
李泰冷哼一聲:“那就長話短說。”
柴令武無奈,組織了下語言,道:“因為太子不敢。”
李泰眨了眨眼睛,看向柴令武。
“完了?”
“完了。”
李泰:.
確實很短。
“太子要是敢呢。”
“太子不敢。”
“為何不敢。”
“因為不敢。”
李泰氣笑了,很想直接給柴令武兩巴掌,不過還是忍住了。
“好吧,就算是太子不敢,那怎麼才能逼太子敢?”
這是問題關鍵。
柴令武思索著說道:“褚大夫的意思,其實不是逼太子,而是逼神武軍,逼蘇定方。”
“若蘇定方得知朝廷禁軍已經把來庭坊重重包圍,會如何作想。”
“這等劍拔弩張之際,隻需要我們稍加推波助瀾,必然使得神武軍人心惶惶。”
“太子那邊見到這等情況,應是要做些防備。”
“隻要太子有防備之舉,則陛下又當如何想。”
聽著這麼繞來繞去的,李泰幹脆不想了,道:“行,那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
柴令武道:“魏王,我辦不了。”
李泰大怒:“你反了你?”
柴令武迴道:“是要交給晉王去辦才行。”
李泰問道:“稚奴都已經被免去右金吾衛大將軍職了,手裏都沒兵權了,交給他有什麼用。”
柴令武迴道:“雖說晉王已經被免職,然如今並未任命新的右金吾衛大將軍,這右金吾衛裏,很多都是晉王親信。”
“此事若晉王登高一唿,以勤王保駕的名義,還是能夠召集到不少人手的。”
“魏王想想,若在朝廷禁軍包圍來庭坊之際,晉王的金吾衛突然衝擊坊門,那太子當如何想。”
“到了那份上,李衛公也隻能硬著頭皮去解救陛下了。”
李泰聞言,想了片刻,覺得這個計策不錯。
隨道:“晉王他會願意?”
這可是當出頭鳥的事情,哪怕是真的功成,往後父皇就不會追究了?
柴令武道:“晉王是救駕去的,自然會願意。”
李泰又想了想,而後道:“行,就這麼辦,你去告知晉王。”
柴令武作揖:“是,魏王。”
——
晉王府。
李治有些擔憂,又有些失望。
‘父皇果然還是最為喜歡大兄。’
跟李泰不同,李治聽到消息後,想到得更多。
父皇大病初愈,或者說還沒好呢,就急匆匆去見太子。
還是直接去到來庭坊。
在情感上,李治相對是比較細膩跟敏感的。
很快就猜到了父皇的想法。
這是父皇,想太子了。
果然,在父皇心裏,太子才是最為合適的繼承人。
哪怕是太子曾經謀反,造反,現如今又領軍入城。
依舊還是不能打破陛下心中的喜愛。
這一點,他李治遠不及也。
同時,李治心中難免產生幾分妒忌。
都是父皇跟母後的孩子,憑什麼父皇寵愛太子,偏愛魏王,他這個晉王,就如此不招待見呢。
先是謀反,又是造反。
憑什麼啊,父皇憑什麼還要掛念大兄。
李治想不通。
卻也沒有辦法。
他在等個結果。
這一刻的李治,突然有些心灰意冷。
曾經覺得太子位觸手可及,現在才感覺這太子位,看似眼前,實則天邊。
是他遙不可及的。
‘若父皇與大兄和好如初。’
‘那我便請求返迴藩地吧。’
李治感覺有些累了。
這皇位的爭奪,太難了。
努力了這麼久,卻還是敵不過大兄在父皇心中的位置。
隻是想著想著,李治突然又想到。
‘若我一走了之,媚娘怎麼辦?’
頓時,李治苦惱起來。
這時,外麵來報,魏王府柴令武求見。
——
來庭坊。
李世民跟李承乾相對而坐。
“鬧夠了嗎?”
李世民冷冷問道。
他其實心裏準備了很多話,可那些話到了嘴邊,就變成了這短短一句。
跟很多家庭的父親那樣。
做父親的,並不會跟兒子溝通。
“陛下覺得我在鬧?”
李承乾看到李世民憔悴的神情,心中難免有幾分複雜。
心裏也準備了很多話。
可聽這麼一說,頓時就不爽了。
李世民略微沉默,感覺自己方才的話,好像是有些過分。
是不是應該委婉一些?
可當老子的,還要跟兒子妥協?
想到這裏,李世民頓時來了些許脾氣:“皇家的臉麵,都被你給丟盡了。”
“先是謀反,又是擁兵自重,起兵造反,潼關都被你打下來了。”
“你想幹嘛,你要幹嘛,是不是把朕的氣死你才開心?”
“氣死朕了,你就能直接登基當皇帝了,是也不是。”
李承乾沉默了。
他覺得自己想多了。
還以為李世民過來,是要跟他好好聊聊,結果是這?
這是真當自己不敢軟禁他嗎。
賭我的槍裏沒有子彈?
看到沉默不語的太子,李世民又有些後悔,剛升騰起來的怒火,又消散了下去。
方才訓斥的語氣,是有些過分了。
自我檢討了一番,李世民輕聲道:“收手吧,承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