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手?
“父皇想要我如何收手?”
“解散神武軍,然後把火炮交出來,是這樣嗎。”
李承乾麵色平穩(wěn)的反問道。
李世民神情一滯,微微皺眉,道:“你是太子,這皇位日後,自當有你來繼承。”
“神武軍不必解散,然火炮為國之利器,應當擴充大唐軍隊。”
“有火炮之助,域外諸國何以抗衡。”
“且等朕百年之後,這大唐軍隊,不也照樣在你掌控之中嗎。”
李世民覺得自己的想法沒問題,火炮這等利器,要是用於大唐軍隊內,北方突厥,如何不能輕易推平。
大唐開疆擴土,不過等閑。
李承乾迴道:“父皇說的不錯,若是父皇答應我一個條件,我自當同意父皇的要求。”
李世民心神一震,他原本以為太子不會同意交出火炮,沒想到太子竟然願意,當即誇下海口道:“莫說一個,便是十個,也行。”
李承乾冷冷一笑,道:“父皇還是請我說完,再來說這等話吧。”
李世民自信道:“你說便是。”
李承乾一字一句的說道:“我要青雀稚奴,外放藩地,永不迴長安。”
“父皇,能答應嗎?”
李世民的臉色,頓時就是一僵。
稚奴還行,然而青雀。
他是真舍不得。
更何況是永不返迴長安。
那就是再也見不到青雀了?
李世民沉默了。
他考慮得更多,不僅是跟青雀之間的父子關係。
要是青雀稚奴都離開長安,那這長安城內,就隻有他跟太子了。
皇帝跟太子的權力,是重合的。
一方強,則一方弱。
往後若有什麼時候,跟太子之間也少了個緩衝,等於是直接對上。
這是李世民不想看到的。
況且,以如今太子的強勢,日後的衝突定是難以避免。
“除了這個,其他的朕都可以答應你。”
良久,李世民緩緩迴道。
李承乾嗬嗬一笑:“除了這個,陛下覺得我還需要其他的什麼嗎。”
“留著青雀跟稚奴在長安,父皇是想做什麼呢,就是因為想念青雀?”
“青雀不迴,陛下可以去看他啊,陛下不是喜歡遊獵嗎,那就給青雀封個遊獵的好去處,這樣陛下每年都能過去遊玩一番,豈非是一舉兩得。”
李承乾的話讓李世民有些難以迴答,勉強道:“承乾,不是這樣,你應該心中知曉,青雀不會,也不能跟你奪嫡的。”
“在朕的心中,你才是最為大唐的太子,這一點,你知道的,對嗎。”
“如此可好,你先前謀反之事,擁兵洛陽,攻打潼關之事,朕既往不咎,咱們還是迴到從前那樣。”
李承乾眸光一閃,道:“從前那樣?”
“我為什麼謀反,父皇難道不知道嗎,我是為了自保啊。”
“難道我要眼睜睜的看著青雀壓在我這個太子頭上嗎。”
“芙蓉園,武德殿,可笑,可笑。”
“陛下真是把我當小孩子一樣去哄呢。”
“可是,我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隨便就能騙到的孩子了。”
李世民見此,細心說道:“承乾,不是你想那樣,朝堂之事,也沒這麼簡單。”
“所謂帝王之道,在於平衡。”
“沒錯,朕確實是對青雀喜愛有加,但對承乾你,朕也從來沒有吝嗇過。”
“朝廷大臣,無論是誰,自是不可一家獨大,若一家獨大,再大的忠臣,也會變成奸臣。”
“曾經司馬懿,為曹魏出生入死,殫精竭慮,難道不忠,為何後來不忠,便是權勢太大了。”
“五姓七望,關隴門閥,自也不可能隻是太過偏向一家。”
“五姓七望勢力過大,以你舅舅為首的關隴門閥自是有些比不上,因而扶持關隴門閥,打壓五姓七望。”
“但若五姓七望沒了,關隴門閥是不是就是下一個五姓七望?”
“帝王之道,在於平衡。”
李世民苦口婆心的說著,想讓太子能夠理解自己這份苦衷。
對於魏王李泰的事情,掌控長安城的李世民,又怎麼能不知道,隻是很多方麵,李世民有自己的考慮。
其實李世民也不希望,太子的成長太過順利。
寶劍鋒自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不經曆風雨,怎能見彩虹。
太子未來的肩膀上,要承擔整個大唐,打磨一番,才是璞玉。
說起來,李世民覺得自己也並沒有錯。
畢竟就現在的情況來說,太子終究是磨礪出來了,已經是個合格的太子了。
這說明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唯一有些誤差,就是稍微早了點。
在李世民的想法裏,太子應該是到自己這個年紀剛剛好。
李世民也不是說一直占著皇位不放手,等他到了當初父親那個年紀,也是可以先行讓位的。
如今終究是早了些,那隻能稍微委屈一下承乾了。
“平衡?”
李承乾反問道:“陛下這話,說得倒是輕巧。”
“當年,芙蓉園賜宴,武德殿聽政,青雀的風頭,早就已經蓋過我這個太子,這是哪門子的平衡?”
“就是因為我占著太子名義,所以陛下要不斷的提攜青雀,來跟我打擂臺嗎。”
“陛下難道看不到,滿朝文武見了他,哪個不是阿諛奉承?”
“你知道那些大臣們是怎麼說的嗎,說太子懦弱無能,說魏王才是陛下心中真正的儲君!”
“這也是陛下要的平衡?”
“我就應該乖乖的當個懦夫,然後等著繼承皇位。”
“陛下,如果當初我沒有去遼東,沒有火藥,沒有火炮,陛下覺得我真的能等到那一天嗎。”
李世民的臉色頓時就陰沉下來:“承乾,你身為太子,大唐儲君,不思如何治國安邦,卻在這裏斤斤計較這些虛名!”
“朕提攜青雀,是因為當年的事情,也能讓你多些曆練,何曾何時,有過廢立之心?”
“隻要朕在,你永遠都是太子,難道你連一些風言風語都無法承受嗎,連這些都無法承受,那又如何承擔社稷之重。”
說到這裏,李世民的聲音變得低沉:“五姓七望勢力盤根錯節(jié),關隴門閥又各懷心思。”
“當年朕登基之初,這些世家大族表麵上對朕俯首稱臣,可背地裏卻小動作不斷。你舅舅長孫無忌雖然忠心耿耿,但關隴門閥的勢力一旦坐大,同樣會威脅到皇權。”
“朕扶持青雀,就是想讓各方勢力相互製衡,不讓任何一方獨大。”
“你應該明白,魏王黨的勢力再大,也影響不到朝廷決策。”
“不過是雷聲大罷了,你自己切身體會過。”
李世民沒說錯,魏王黨權勢滔天,可這權勢,僅僅隻是相對於大臣百姓而言。
對於李承乾這樣的太子,完全沒有絲毫用處。
隻需要稍微硬氣一些,魏王那邊就束手無策了。
這一點,確實也沒錯。
還沒離開長安城前,李承乾隻是稍稍發(fā)難,魏王那邊就接連吃癟。
李泰除了去父皇那裏告狀,還真拿太子沒有半點辦法。
從某些程度上說,相對於李承乾,李泰更像是個紙老虎。
“五姓七望把持科舉,關隴舊族壟斷府兵。”
李世民的聲音逐漸有些感慨:“承乾,你以為是朕偏愛魏王,隻是為了讓他與你相爭?”
“你舅舅長孫無忌總領群臣,又有從龍之功,若不扶持魏王黨製衡,滿朝上下早成關隴門閥的一言堂!”
對此,李承乾冷笑道:“東宮馬廄都沒有三百匹戰(zhàn)馬,魏王卻有三百緹騎。”
“難道陛下認為,若我一直忍耐,忍到登基那天,青雀他會眼睜睜的甘心看我登上皇位,還是學著父皇當年那樣,來個玄武門次子奪嫡。”
聽到玄武門,李世民眉頭一皺:“青雀他不會這樣做的。”
李承乾哈哈一笑:“難道祖父會想到陛下當年會如此做嗎,陛下都能做得,青雀如何做不得。”
“當年陛下還有八百人,我東宮才多少人,屆時次子奪嫡,我靠什麼去阻擋?”
“靠著我這太子的名頭?”
李世民反駁道:“你舅舅長孫無忌,不會允許的。”
李承乾笑道:“所以,我這太子的性命,還要靠別人施舍?”
李世民解釋道:“不是這樣的,承乾。”
“朕自會安排好一切。”
“隻是你太急了。”
李承乾微微搖頭:“可我看不到任何希望。”
“走到今天這一步,難道就是我想要的?”
李世民眉頭緊鎖,他感受到了太子堅定的想法。
但讓青雀跟稚奴外出就藩這個事情,自然是不能應下的。
父子之間,陷入了沉默,雙方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平衡點。
李世民需要平衡,可李承乾需要的是保障。
到了今天,還怎麼迴頭,麾下的將士們都跟著入長安了。
這可不是玩過家家,一旦兵權火炮交出來,真的能像二鳳說的那樣。
李承乾自然不會做這樣的傻事。
哪怕是李世民真的把魏王跟晉王都外放藩地了,李承乾也不可能交出兵權火炮。
這是他的底牌,保障。
就在這僵局之際,門外突然一陣喧鬧。
“殿下。”
是蘇定方的聲音。
在這個時候,蘇定方請求拜見,顯然是有事發(fā)生。
看了眼李世民,李承乾迴道:“進。”
門開,蘇定方走了進來。
並沒有多看陛下一眼,而是對著李承乾作揖道:“殿下,來庭坊西門,有人衝擊,約莫數千兵馬,盡皆是金吾衛(wèi),大喊救駕之名。”
“另已探查到,來庭坊四周,禁軍林立,由李衛(wèi)公領兵。”
李承乾目光一閃:“李靖帶兵圍住來庭坊?”
隨後轉頭看向二鳳:“這就是陛下說的,已經安排好一切,讓我不要急?”
“是不是等我的頭顱掛在玄武門下的時候,也不要著急?”
李世民頓時感覺到自己被打臉了。
當即喝道:“誰給李靖的膽子,沒朕詔敕,也敢私自調動禁軍?”
“張阿難!”
門外張阿難趕忙進來:“陛下。”
李世民吩咐道:“傳朕詔敕,命李靖立即退兵。”
張阿難躬身作揖:“是,陛下。”
來庭坊西門。
動手的,自然就是晉王李治。
這次,李治可沒有自己領頭,而是悄咪咪的躲在後邊。
“義府,這五姓七望當真是不能小瞧。”
“先前我哪裏能調動這般多人,現下不過一句話,卻有這般多金吾衛(wèi)隨之而動。”
“這可比我先前還要威風。”
李治看著前方人頭攢動的金吾衛(wèi),對身邊的李義府說道。
還真就是借個名頭,這些金吾衛(wèi),都是五姓七望那邊動的。
即便是先前李治已經通過陸仝清掃過了一次,可五姓七望的底蘊太深厚了。
這讓李治感慨的同時,又有些警惕。
李義府點頭道:“晉王可得多加小心,那崔盛玉看似誠心,實則另有算計,一不小心,就會著了他們的道。”
李義府對五姓七望沒啥好感,他自認為自己才是晉王第一心腹。
要是被崔盛玉搶了功勞,這往後如何提升。
李治點點頭,看向前方情況。
坊門並不跟城門那樣堅固,突破起來並不複雜,金吾衛(wèi)的突然襲擊,已經占據了不少優(yōu)勢。
隻是要在短時間內破門,也沒那麼簡單。
等了一會,李治還沒等到消息,有些煩躁。
“去問問,李衛(wèi)公那邊,怎麼還沒有動靜。”
李治隻是想開個頭,真要動手,還是要看李靖那邊。
朝廷禁軍跟太子的神武軍打起來,這往後,就好辦了。
父皇可是在來庭坊呢。
李義府迴道:“我這就去問。”
另一邊。
來庭坊西門被攻打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李靖耳朵裏。
“誰敢擅自行動?”
李靖當即喝問道。
麾下副將迴道:“衛(wèi)公,並非是我們的人,來庭坊西門那邊,有數千金吾衛(wèi)。”
頓了頓,副將道:“兄弟們看了,是右金吾衛(wèi)。”
右金吾衛(wèi)?
聽到這個,李靖哪裏還不明白,這是晉王要火上澆油。
李靖當即命令道:“速帶人去,阻止金吾衛(wèi),不可亂來。”
“陛下可還是在來庭坊裏。”
然而副將還沒出門,又有消息傳來。
“稟大將軍,來庭坊東門,有禁軍擅自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