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誰讓他們動手的!”
李靖大怒喝道。
副將連忙道:“衛公,他們說是太子挾持了陛下,要去救駕。”
聽到這話,李靖一下子就冷靜了下來。
因為陛下進入來庭坊的事情,可沒有公開,也沒有對外說過。
自然李靖調動禁軍也是沒有說的。
那禁軍統領,怎麼會知道陛下被挾持?
“是哪個禁軍統領擅自動兵。”
副將咽了咽唾沫,壓低聲音道:“迴衛公,是右威衛將軍楊崇業。”
“弘農楊氏.”
李靖眉頭緊皺,眼中閃過一絲寒光。
楊崇業出身弘農楊氏旁支,其祖父楊玄感曾在隋末舉兵反隋,雖以失敗告終,卻讓楊家在關隴士族中聲名大噪。
父親楊元禮憑借與清河崔氏聯姻,不僅保住家族根基,更讓楊崇業自幼得以進入國子監修習。
而楊崇業本人更是娶了範陽盧氏嫡女盧清漪為妻,憑借著五姓七望的姻親關係,短短十年間從折衝都尉一路升至右威衛將軍,手握長安城西南防線的禁軍精銳。
李靖怒不可遏:“這個楊崇業,竟敢假傳聖意!”
“陛下行蹤絕密,他卻以救駕為名強攻,分明是想逼太子謀反!“
副將小心翼翼道:“衛公,楊崇業手握三千飛騎營。”
李靖冷聲道:“傳令,楊崇業不聽調令,就地革職。”
直接把一名禁軍將軍革職,實際上李靖是沒有這個權力的,不過他可以暫且革職,事後再走吏部,刑部,兵部的流程。
“是,衛公。”
副將連忙趕去傳令。
來庭坊東門。
楊崇業正在命人猛攻,隻是原本以為可以輕易拿下,太子的神武軍卻超出了他的想象。
“這些蠻子,怎麼可能這麼強。”
楊崇業有些焦急,原本認為,在沒有火炮的情況下,太子的神武軍,怎麼能敵大唐精銳。
他的將士,又豈是金吾衛那些巡街能比的。
現在看來,是他小瞧了。
不過他兵力更多,再耗費些時候,定能拿下。
然此時,對麵出現了個宦官。
楊崇業一眼就認了出來,是右監門大將軍,皇帝內侍張阿難。
這讓楊崇業瞳孔一縮。
“陛下詔敕!!!”
悠長的聲音迴想,略帶一些刺耳。
聽到宦官的聲音,雙方將士暫且罷兵。
右威衛的將士們下意識看向楊崇業。
楊崇業自然不敢違背詔敕,當即躬身作揖。
張阿難朗聲道:“陛下詔敕,命禁軍立即迴府,不得生事。”
楊崇業頭皮發麻。
這可跟先前說好的情況不同,陛下怎麼會下詔敕?
楊崇業強壓下心頭驚濤,保持著躬身姿態朗聲道:“敢問張公公,陛下如今安危如何?臣聽聞太子謀反,挾持聖駕,此等大事,怎能”
張阿難冷哼一聲:“楊將軍這是質疑陛下的安危?”
“陛下此刻正在來庭坊內與太子議事,倒是將軍領著兵馬,是遵誰的意,究竟是護駕還是另有圖謀?”
楊崇業猛然抬頭:“我我是得密報說太子意圖不軌!”
張阿難追問道:“哪來的密報?”
楊崇業頭皮發麻,不知道怎麼迴。
半晌,鐵青著臉道:“這定是太子挾持陛下所下之詔敕。”
“不見到陛下,我是不會罷兵的。”
張阿難冷哼道:“這可由不得你。”
說完,看向跟隨楊崇業的右威衛將士們,喝道:“汝等也想跟楊崇業叛逆?”
皇帝內侍,右監門大將軍的威名可不小。
可以說在眾多禁衛大將軍中,張阿難的含金量更高,畢竟這可是皇帝內侍,天天陪在陛下身邊。
“不敢。”
“臣不敢。”
“謹遵詔敕。”
禁軍的這些將士,可不是什麼都不懂的新兵,相反更是多年老兵。
他們聽從楊崇業的命令,是因為職位。
現在陛下詔敕都來了,別管真的假的,聽就是了。
再說陛下內侍都親自出麵了,這還能有假?
就算是陛下被太子挾持了,那也是詔敕。
楊崇業麵色有些慘白。
張阿難指著楊崇業命令道:“拿下。”
原本聽從楊崇業命令的右威衛,此刻頓時反水,當即把楊崇業按在地上。
一場鬧劇,就此結束。
這時李靖的人才過來。
另一邊。
李治也得到了消息。
後背頓時濕透。
“義府!陛下的詔敕怎麼會突然下達?”李治聲音發顫,迴頭望向身後的李義府,眼中滿是驚恐。
“不是說萬無一失嗎?這、這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李義府臉色同樣蒼白如紙,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斷滾落,他強作鎮定,壓低聲音道:“晉王莫慌!定是走漏了風聲,被太子所察覺。”
李治搖搖頭:“不,恐怕來庭坊內,父皇跟太子,不是我們想的那樣。”
李義府道:“晉王,事已至此,我們隻能賭一把。”
“若是陛下安然離開來庭坊,晉王就說被人蒙蔽,是有人蠱惑晉王出兵救駕,晉王也是一片忠心,隻是被奸人利用。”
李治抬起頭,眼中滿是懷疑:“可父皇會相信嗎?”
李義府肯定道:“晉王是陛下嫡子,陛下自然會信的。”
李治苦笑:“父皇連太子都能容忍謀反,卻未必能容得下我這個背後算計的兒子。太子手握神武軍,還有火炮,父皇都想著留他一命,可我我不過是個手無寸鐵的皇子。”
魏王府。
“怎麼迴事?為何禁軍突然撤兵?”李泰聲音嘶吼。
這跟他的算計完全不同。
不是說好李承乾會趁機逼宮?楊崇業那蠢貨到底在幹什麼?”
關於楊崇業,李泰是知曉的。
在他看來,右威衛都攻打來庭坊了,太子自然會囚禁父皇。
柴令武艱難道:“太子不但沒有對陛下囚禁,似乎陛下在來庭坊,好像沒有異常。”
李泰喃喃道:“不可能!”
“李承乾手握神武軍和火炮,大好時機擺在眼前,他怎會就這麼放過?”
這一點,李泰完全想不通。
隻要太子囚禁了父皇,不就可以跟父皇當年那樣奪位嗎。
明明都已經造反了,父皇都送到眼前了。
太子還能忍得住?
李泰不信,如果是他,絕對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任何人都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可為什麼。父皇卻有詔敕出?
柴令武分析道:“陛下跟太子,似乎達成了某種共識。”
李泰冷笑:“父皇瘋了嗎。”
“李承乾擁兵自重,都已經走到謀反這一步了,怎麼可能和父皇達成共識!他難道不知道,一旦錯過這個機會,日後再想翻身難如登天?”
隨後問道:“楊崇業那邊,就沒有其他消息?他不是五姓七望精心安排的人嗎?怎麼會這麼輕易就被拿下?”
柴令武歎了口氣:“魏王有所不知,楊崇業雖手握重兵,可內侍張阿難親自帶著陛下詔敕出現,將士們自然不敢違抗。”
“陛下對禁軍的掌控本就森嚴,那些將士平日裏受陛下恩澤,又怎會真的跟著楊崇業造反?”
“說到底,楊崇業不過是被五姓七望推出來的替罪羊。”
李泰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那崔盛玉?他不會坐視不理吧?我們之前的計劃,他可是出了不少力,還承諾會全力支持。”
柴令武壓低聲音:“恐怕此刻崔盛玉都已經不在長安城了。”
五姓七望的人,最擅長跑路。
李泰跌坐在椅子上,神情恍惚:“完了,全完了……原本以為這是個天衣無縫的計劃,能讓李承乾徹底失勢,沒想到……”
李泰眼中滿是不甘:“不行,我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柴令武,你給我想辦法,一定要想出應對之策!”
柴令武沉思片刻,道:“魏王,如今之計,唯有主動請罪。”
“明日一早魏王便去麵見陛下,在陛下麵前痛哭流涕,將一切責任都推到五姓七望身上,就說是被他們蒙蔽,對楊崇業的行動毫不知情。”
“以魏王在陛下心中的地位,陛下或許不會深究。”
李泰皺眉:“請罪?”
“父皇何等英明,豈會輕易相信?”
“況且我做了那麼多事,父皇豈會毫無察覺?”
柴令武道:“很多事情,陛下是知曉了,既然沒說,便是默認,自當不會過分責怪魏王。”
其實大多數人都能看出來,李世民就是把魏王推出來跟太子打擂臺。
李泰沉默許久,緩緩道:“可就算父皇這次饒過我,日後我在父皇心中地位也會一落千丈,再無翻身之日。”
柴令武低聲道:“太子可不會就這麼沉寂下去。”
“會有機會的,魏王。”
來庭坊。
李世民麵色陰沉聽完張阿難的匯報。
李靖調動禁軍,是經過房玄齡跟長孫無忌的許可,這一點無可厚非,也是為了他的安危著想,是忠心的。
但擅自攻打來庭坊,還說什麼被太子挾持,這就很不對味了。
“金吾衛也參與了,朕不是免了稚奴右金吾衛大將軍的職,怎麼他還能調動金吾衛?”
李世民有些疑惑,稚奴在右金吾衛有這麼高的威望了?
張阿難解釋道:“陛下,是晉王以救駕的名義的,這才讓金吾衛出動。”
李世民道:“稚奴說救駕就是?”
“沒有兵符文書,金吾衛怎會聽令。”
“去查,查清楚。”
張阿難躬身道:“是,陛下。”
旁邊,李承乾很是安靜。
李世民問道:“太子不意外?”
李承乾迴道:“他們都認為,我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挾持父皇。”
李世民道:“你倒是忍得住。”
李承乾迴道:“我已經當了二十年的太子,不差這幾天。”
這話把李世民氣得夠嗆。
不過現在禁軍出了這麼大的亂子,李世民也沒心情再跟太子掰扯了。
“行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這麼鬧下去,有什麼意義。”
李承乾不甘示弱道:“還請父皇好好想想,留著魏王跟晉王,又有什麼意義。”
李世民冷哼一聲,起身就走。
李承乾也起身作揖:“恭送父皇。”
李世民的龍袍掠過門檻時帶起一陣冷風,李承乾望著李世民有些佝僂的背影,忽然想起武德九年那個血色清晨。
那時的李淵也是這樣蹣跚著走出太極殿,而年輕的秦王李世民,則踏著兄長的血泊走向至高之位。
李承乾泛起一絲苦笑,命運的輪盤竟如此相似地轉動,隻是這次,輪到他站在漩渦中央。
“殿下,神武軍已重新布防。”
蘇定方的聲音從殿外傳來,甲胄碰撞聲驚醒了李承乾的思緒。
李承乾微微沉默,道:“蘇將軍,你說.”
“若今日我囚禁了陛下,會如何?”
蘇定方微微一怔,而後道:“殿下神武,若當機立斷,此刻已坐擁長安。隻是.”
“隻是陛下威望甚高,即便掌控皇城,也恐生變數。”
李承乾冷笑:“從洛陽起兵那日起,我便成了變數。”
“你說,陛下真的不知道五姓七望的陰謀?真的不清楚青雀、稚奴的算計?他不過是在玩弄平衡之術,看著我們兄弟相殘,以此穩固他的皇權!”
“他要是讓青雀稚奴外放藩地,又怎會有這麼事情。”
李承乾是真心覺得,要是沒有魏王跟晉王,他也不怎麼急著去當皇帝。
當個太子,也挺好的。
可現在的情況,是局勢隻能逼著他不斷往前走,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已經是身不由己了。
可若是二鳳願意放棄魏王,則情況完全不同。
蘇定方沉默片刻,道:“無論陛下作何打算,殿下都有神武軍,有火炮。隻要我們養精蓄銳.”
李承乾盯著蘇定方,許久才緩緩道:“你知道嗎?看著父皇離開的背影,我忽然想起當年他在玄武門的所作所為。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隻是這次,我不想做任人宰割的羔羊。”
李承乾走到地圖前,手指重重按在玄武門的位置。
“這裏,終究是我無法逃避的宿命。”
“殿下。”
蘇定方走到他身邊:“玄武門之變成就了陛下的霸業。如今局勢雖險,但以殿下的謀略,加上我們手中的力量,未必不能重現輝煌。隻是……還需忍耐些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