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位。
不是個簡單的事情。
囚禁李世民,就能當上皇帝嗎。
事情要是這麼簡單,自古以來,就沒有這麼多被逼死的太子了。
若是這樣的話,隨便找個借口,把皇帝給挾持了,不就能直接當皇帝了?
誰會防備自己的兒子呢。
隻是事情哪有這麼簡單。
囚禁之後呢。
滿朝大臣會聽你的話?
他們隻會不斷的尋找機會,解救他們的皇帝。
弒父呢?
那就更可笑了。
整個大唐都要亂起來,別說是魏王晉王,其他的庶子一個個的,都要造反當皇帝,還美其名為父報仇。
屆時整個大唐,都要變成東漢末年那樣子。
群雄並起,共誅逆賊。
那為什麼李世民可以走玄武門繼位?
實際上,李世民能夠順利繼位,很大程度還是在於李淵的妥協,跟李世民本身的班底,功勞,諸多因素,缺一不可。
看似李世民已經掌控宮廷,可要是李淵不同意的話,李世民這個皇位,根本就坐不穩。
隻是李淵為了李家大唐,沒有了選擇。
畢竟站在當時李淵的角度去看,自己的這次子,確實是個優秀的繼承人,而且手下班底豐厚,文有十八學士,武有李靖,尉遲敬德,程咬金等。
且半個大唐江山都是李世民打下來的。
若是執意要為死去的兩個兒子複仇,那麼李淵除了李世民外,還能選擇誰。
最主要的是,李淵自己老了。
且因為多年奔波勞碌,也是患了一身疾病。
這個時候不支持李世民,也沒有人可以支持。
因而,李世民被立為太子,當個幾個月太子後,李淵就把皇位禪讓,自己當太上皇養病去了。
要知道,其實當初李世民的情況並不怎麼好,在長安城裏,手裏才八百人。
而在宮廷內,李淵有數萬禁軍。
數萬禁軍敵不過八百人?
不過是妥協罷了。
就算李世民逼宮,他還敢弒父不成?
李承乾如今,麵臨的情況也差不多。
而今最大的困難就在於,李世民現在還太年輕了。
在四十多歲的年紀,要讓李世民甘心去當太上皇,難度不可謂不高。
另一邊。
李世民就這麼安然的走了出來。
“拜見陛下。”
眾多大臣看到安然無恙的陛下,頓時放心。
“陛下,太子他沒有對你怎樣吧。”
褚遂良關心問道,實則也是想挑撥離間。
在他看來,陛下跟太子之間,肯定是大吵一架,更何況現在禁軍都在攻打來庭坊呢。
李世民冷冷的看了一眼褚遂良。
他知道褚遂良的心思,也並未放在心上,畢竟朝廷就是這樣,需要平衡,製衡,不能是誰一家獨大。
如果皇帝隻憑借自己的喜歡,偏袒一方,那麼當忠臣的勢力太大的時候,就尾大難掉了。
這便是帝王心術。
“太子跟朕好得很,怎麼,褚大夫希望太子要跟朕交惡嗎。”
麵對陛下質問,褚遂良連忙作揖:“臣不敢。”
李世民冷哼一聲,並未深究,而是看向群臣道:“好了,朕此番過來,不過是看一眼太子,如今身子尚未痊愈,便先迴宮歇息了。”
頓了頓,李世民繼續道:“現今還是太子監國。”
眾臣作揖:“是,陛下。”
所謂監國,就是處理朝政。
李世民也不擔心太子去處理朝政會影響到自己的權力。
乘上車架,在群臣拜送下,李世民返迴宮內。
迴宮後,李世民立即下達詔敕。
“命魏王,晉王立即入宮見朕。”
張阿難作揖:“是,陛下。”
不管怎麼說,這次的事情,魏王跟晉王的手腳太明顯了,也做得太過分了。
其實就先前朱雀大街伏擊太子的事情,真要說起來,還真算謀逆。
不過這權力的鬥爭,尤其是皇家內部,很多事情都說不清楚。
大唐的律法,可管不到皇家。
太極殿。
李泰與李治跪在冰涼的青磚上,衣袍早已被冷汗浸透,連唿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李世民隻是冷冷看著,完全沒有要叫他們起來的意思。
良久。
李世民質問道:“汝等二人,可是知罪!”
李治渾身顫抖,語不成句:“父皇.稚奴是被蒙蔽以為太子要對父皇不利”
李世民怒道:“蒙蔽?你把朕當成是三歲孩童嗎,且問你,朕已經免除了你右金吾衛大將軍之職,你又是怎麼去調動的金吾衛?”
“誰給你的膽子,私自調兵?”
“你可知,這是謀逆大罪!”
李治嚇得瑟瑟發抖,連連磕頭不斷:“稚奴知錯,稚奴知錯,請父皇不要氣壞了身子。”
看著稚奴這番摸樣,李世民有些心軟。
“行了,不要再磕了。”
“謝父皇。”
李治暗暗的鬆了口氣,聽這語氣,父皇似乎沒有過多的責怪他。
也是,大兄都起兵造反了,相比起來,自己不過是私自調兵,又能算多大的事。
李泰見此,有學有樣,砰砰磕頭,額頭瞬間青紫:“都是青雀管教無方!求父皇降罪於我,放過稚奴!”
李世民冷笑道:“朕有什麼資格降罪於你,你能耐可比朕大多了。”
“連朕的禁軍,你都能號令,還有什麼是不敢做的呢。”
李泰連忙解釋:“父皇冤枉啊,青雀哪有調動禁軍,我一直都在府內.”
李世民打斷道:“夠了,都到這份上,還敢欺瞞於朕?”
“你敢說右威衛將軍楊崇業所做之事,跟你沒有絲毫關係,你一點都不知情?”
李泰聞言,頓時不敢多說了。
父皇都把名字叫出來了,顯然已經得到準確消息。
幾分遲疑,李泰猶豫著說道:“青雀並不識得右威衛將軍楊崇業,請父皇明察,青雀跟他從未聯絡過。”
李世民深深的看著李泰,緩緩道:“朕知道,你跟右威衛將軍楊崇業並不相熟,所以你覺得這樣,就能跟你毫無幹係?”
“還是要朕把話說得更加明白一些?”
青雀心頭一跳,知道這番話是真的令父皇生氣了,當即再度磕首。
“父皇,青雀知錯了,請父皇責罰。”
這個時候再去狡辯,已經沒用了,還不如老實交代。
不過李世民可沒有要聽李泰解釋的意思。
這裏頭的情況跟門道,他是一清二楚。
兄弟相爭,陰謀算計,當初他也是這麼走過來的,哪裏能不知道。
“都起來吧。”
李世民突然恢複平靜,踱步至龍椅前坐下。
“即日起,減少魏王府五成用度,以示懲戒。”
李泰愣在原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以為會被重罰,沒想到隻是削減用度?
連忙叩首:“謝父皇開恩!”
魏王府也不靠著朝廷給的那些俸祿。
即便是全部都削減了,也沒有什麼大的影響。
李世民又看向李治,目光中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稚奴,你擅自調兵,本是大罪。但念在你一片‘護駕’之心.”
“便罰你去弘文館抄寫《貞觀政要》百遍,好好領悟治國之道。抄不完,不許踏出弘文館半步。”
李治抬起頭,眼中滿是驚喜與感激:“是,父皇,稚奴定當認真抄寫,深刻反省!”
“你們可知朕為何從輕發落?”
李世民突然起身,緩緩走下丹陛,蒼老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疲憊。
“你們是朕的親生骨肉,自小在朕眼皮子底下長大。青雀聰慧,稚奴純善,朕又怎會不知?這次的事,不過是被有心人利用罷了。”
李世民走到李泰身邊,伸手輕輕拂去他額前的亂發,動作輕柔得仿佛迴到了兒時:“青雀,你編纂《括地誌》,朕心中歡喜。但記住,學問是用來治國安邦的,不是結黨營私的工具。”
又轉向李治,拍了拍他的肩膀:“稚奴,你尚且年幼,以後遇事要多動腦,切莫再衝動行事。”
李泰和李治紅著眼眶,齊聲哽咽:“謹記父皇教誨!”
“起來吧。”
李世民歎了口氣,“太子監國,事務繁多。青雀,往後多去政事堂旁聽兩次,幫著太子出出主意。”
“稚奴,抄寫完畢後,便去協助太子處理文書。你們兄弟齊心,才能把大唐江山治理好。”
李泰跟李治都懷疑自己聽錯了。
現在他們還能協助太子治理朝政。
這是明降實升啊。
等於是有了聽政議政的資格。
李世民沉聲道:“記住,你們是親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筋。”
“有些事情,不可過分,若再有這般事情發生,莫怪朕言之不預。”
“行了,都退下吧。”
李泰跟李治作揖:“謹遵父皇教誨。”
待李泰和李治離去,張阿難輕聲問道:“陛下,如此輕罰,是否太簡單了些,太子那邊,恐是會生出意見,如今.”
“阿難。”
李世民擺了擺手,“他們終究是朕的兒子。重罰,隻會讓兄弟間的嫌隙更深。些許懲戒,再給些甜頭,才能讓他們明白朕的苦心。”
“太子如今,心思已定,恐難迴頭啊。”
把魏王跟晉王弄過去聽政,就是給太子找麻煩。
要讓太子的精力,落在對付魏王跟晉王的身上,這樣就能平衡下去。
若是沒有魏王跟晉王,李世民跟太子直接對上,那就沒有迴轉的餘地了。
——
是夜。
長孫府。
長孫無忌現在也很糾結。
“父親,又消息了,陛下招魏王晉王去了太極殿訓斥。”
“如今對太子仍委以監國重任,將魏王、晉王的懲戒化作虛責。”
“陛下是怎麼想的。”
長孫無忌擺手道:“住口。”
“朝堂之上,最忌揣測聖意!陛下罰魏王減用度、命晉王抄書,又讓他們輔佐太子,這招‘恩威並施、兄弟製衡’的棋,豈是你能看透的?”
長孫衝被父親的氣勢震懾,卻仍忍不住爭辯:“可太子手握神武軍,遼東歸來後又廣納寒門將領。他若真有不臣之心,一旦發難.”
長孫無忌起身:“所以才要穩住局麵!”
“當年陛下玄武門之變,靠的是八百將士與朝臣支持。如今太子雖有兵權,但若沒有關隴士族、山東豪傑的擁立,不過是孤家寡人。”
“你以為陛下為何從輕發落魏王、晉王?就是要留著這兩枚棋子,讓他們與太子相互掣肘!”
“這是要把太子的心思,從兵權爭奪,轉移到朝廷奪權這塊來。”
長孫衝若有所思:“父親是說,陛下故意讓兄弟相爭,自己坐收漁利?”
“豈止是坐收漁利!”
“魏王拉攏山東士族,稚奴背後也有許多支持,太子掌有神武軍。
“三方勢力鬥得越兇,陛下的皇位就越穩。”
“我們長孫家夾在中間,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長孫衝有些疑惑:“那我們呢,為什麼不從晉王跟太子擇一而選。”
“畢竟不可能看著魏王上位吧。”
“父親打算如何,是晉王,還是太子。”
長孫無忌沉聲道:“我們長孫家,隻忠於陛下。”
說到這裏,長孫無忌思緒有些偏遠:“武德九年。”
“那時陛下與太子建成勢同水火,我和房玄齡等人暗中周旋,稍有差池就是滅族之禍。當年的局麵,比如今更兇險十倍。”
“太子監國多年,政務熟練,加之先前冊封農澤聖睿太子,造福天下,享有盛名。若貿然廢立,天下必亂。可若任由他坐大”
長孫無忌沒有繼續說下去,轉而說道:“陛下若有旨意,全力執行;太子若能安分守己,保他儲君之位。但記住,無論局勢如何變幻,長孫家的根基絕不能動搖。”
長孫衝鄭重行禮:“孩兒明白!隻是太子若察覺陛下的製衡之術,恐怕會加快謀變”
長孫無忌望著跳動的火苗,嘴角勾起一抹莫測的笑意:“他察覺也好,不察覺也罷。”
“隻要魏王、晉王還在長安,隻要滿朝文武各懷心思,這天下,就翻不了天。去休息吧,明日早朝,還有場好戲要看。”
待長孫衝離去,書房重歸寂靜。
長孫無忌獨坐案前,喃喃自語:“陛下啊陛下,這帝王心術,臣雖能看懂,卻不知能否兜住這越來越大的局”
“太子他,可不見得會按照你的心思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