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白珆的雙眼瞬間紅了,無盡的憤怒和慌亂瞬間將他淹沒,他瘋了一樣衝上前,萬物生最大限度地發動起來。
可他還沒來得及殺到白玖麵前,那隻偷襲的天蛟就一把捏爆了白玖的心髒,白玖一口鮮血噴出,萬物生一刻不停地修複著她身上的傷口,可萬物生雖叫萬物生,但終究隻是凡間術法,像心髒這種幾乎是命門的關鍵器官,又豈是簡單的靈通能夠修複的。
白珆目眥欲裂,隻覺得天都塌了,他拚命撞開身前一切的阻礙,奔向白玖,甚至顧不上恢複自己身上的傷勢,把所有的靈力都用在了維持白玖身上的萬物生上。
她不能死,她不能死!如果她死了,一切就都結束了!
白珆感覺自己的喉間溢出一股鐵鏽味,是靈力輸出太大造成的反噬,他咬緊牙關,咽下口中腥甜,沒有停下。
那隻天蛟抽出手臂,不懈地冷哼一聲,白玖的身體失去平衡,向前倒去。
不!她現在不能死!還不到時候,還不到時候!我們不能失去她!
隻能這樣了嗎?隻能提前這一切了嗎?
白珆感覺鼻腔間蔓延出一陣酸澀,眼眶也燙的嚇人,他一時間分不清這眼淚到底是為誰而流的,但他沒有心情去想這些了,三米、兩米,他離白玖越來越近。
他伸出手,朝白玖快要倒下的身體抓去,一抹凝實的如同羊脂玉球的光團自他掌間冒出。
他的嘴唇瞬間蒼白起來,眼中劃過一抹不舍,但他的手還是堅定地朝白玖抓去。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很多畫麵,小九在繈褓裏哭泣的時候,小九第一次會走路的時候,小九叫出第一聲“哥哥”的時候......很多很多,關於小九的,關於其他師弟師妹的,關於師父的......
最後,他眼前浮現出一道火紅的身影,心中泛起一陣苦澀,沒想到,這麼快就要分開了,早知如此,該早些與他重歸於好的......
可就在他的手要觸到白玖的瞬間,白玖本來已經開始黯淡的雙眼重新煥發了神采,一團銀光自她空蕩蕩的胸口亮起,光芒越來越盛,很快吞沒了白玖。
白珆的手被彈開,光團重新迴到他體內,他臉上恢複了血色,眼中卻滿是驚愕,他跌坐在地,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團銀色光球,連眼淚都還沒來得及擦去,他並沒有從上麵感受到獬豸的氣息,這不是獬豸的神力!
這是什麼情況?神力的波動?可這是哪位神?為何氣息如此陌生,他下意識地看向四周,可四周除了跟他一樣被這團銀光彈開,還處於傻眼狀態的天蛟外,並無任何人。
“小心!”張建業一拳轟飛一隻準備偷襲的天蛟,拉起還在發呆的白珆,關切地問道:“沒事吧?”
張建業看向那團銀色光球:“小白這是怎麼了?”
白珆張了張口,一時間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張建業也沒有多問,轉身應對反應過來負隅頑抗的其他天蛟,套在他身上的萬物生快失效了,恢複速度已經慢下來了,他身上好幾處傷都沒來得及恢複。
吳鬆和巨大化的黃大仙解決了水中剩餘的天蛟後,也急忙趕到,幫忙清理戰場,他們身上也多多少少帶了傷,尤其是黃大仙,身上被毒血腐蝕的斑斑禿禿的,看起來慘不忍睹。
白珆終於從剛剛劇烈的情緒波動中走出來,記起了自己的職責,他連忙施展出萬物生,為他們三人療傷。
剩下的殘兵敗將很快被清理完,四人迴到白玖身旁。
包裹著白玖的銀光此刻已經形成一個繭狀物,在黑暗中散發著淡淡微光,它表麵看起來像絲綢一樣,摸上去卻極為堅硬。
黃大仙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手感像銀元寶,他不敢多摸,縮迴手問白珆:“這也是你整出來的嗎?小白在裏麵?”
白玖被偷襲的時候,他們都還在水中戰鬥,隻在上岸後看到白珆呆坐在地上,看著這個繭子流眼淚,並不知道岸上發生了什麼。
白珆搖搖頭,又點點頭。
他不知道該怎麼說,他並沒有來得及救白玖,這也並不是他要用的能力,眼前的情況他也不知道是怎麼迴事。
他隻記得當時在水裏,白玖殺了很多天蛟,然後白玖的情況就漸漸不對勁了起來,她仿佛突然失控了一樣,隻一味的攻擊,並不躲避,而且一路向岸邊殺去。
他有些擔心,喊了兩聲,白玖沒有迴應,上岸了,他想跟上去,但被一擁而上的天蛟擋住了去路,等他殺上岸後,就看到了白玖被穿心的一幕。
之後發生的一切,讓他的心情宛如坐過山車一樣,大起大落,一直到現在,他都還是心有餘悸。
白珆看著眼前這枚銀色大繭,心中五味雜陳,既擔心著裏麵白玖的情況,又帶著那麼一絲苦澀與愧疚。
是的,愧疚。
他沒想到,在看到白玖心髒被捏爆的時候,自己最先冒出的念頭竟然先是:計劃要失敗了,而不是小九要死了。
現在小九生死未卜,這也是那個人早就算好的嗎?
作為將她帶迴來、帶進這個計劃裏的人,這麼多年他對這個孩子的感情一直是複雜的,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小九而言是否公平。
小九從小就是個乖孩子,練功那樣苦,她累的偷偷掉眼淚,也咬牙堅持下來了,第一次讓她殺人,她明明怕的刀都拿不穩,可他們讓她做,她也做了,他們以愛之名,塑造她的性格、培養她的能力、控製她人生的走向,這一切,隻為一個不確定的未來。
迴國前一晚,師父有告訴她一切嗎?如果她知道了那個計劃,會原諒他嗎?
她肯定要恨死他、恨死師父了,白珆心想,可是白珆更清楚,他們早就沒有退路了,從她出生的那一刻,就沒有退路了。
他是愛小九的,在紅月還未出現前,他都偽裝的很好,把自己包裝成一個好哥哥,像愛自己的孩子一樣,去愛小九,給她一切他能給的,可他還是很愧疚,他對小九的愛不純粹,帶著利用,他不是一個好家長。
他清楚的知道,那個計劃比小九重要,比他的生命重要,比他的一切都重要,所以在不久的將來,他會對不起小九,會對不起其他不知情的師弟師妹,對不起自己的愛人,而這一切都隻是為了,對得起天下蒼生,對得起這個世界。
已經犧牲那麼多人了,他早就沒有資格後悔了。
想到這裏,白珆疲憊地閉了閉眼,再睜眼時,又變迴了那個溫潤如玉的白珆。
已經過去十分鍾了,銀繭還是沒有動靜,吳鬆張建業和黃大仙合力把水中那具巨大的骸骨拖上了肉山,那是一具足有十米長的頭骨,三角形,眉弓骨處突出三根短骨刺,稍往後一些,左右又各突出兩根骨刺,隻是更長一些,像兩根短犄角。
眼眶處黑洞洞的,肉已經完全腐蝕掉了,滿口利齒,前端還有兩根長長的毒牙,其中一根從中間斷開了。
白珆看過去,隻一眼,就知道了這是誰的骸骨。
“黑蛟。”他輕輕吐出兩個字。
他站起身,走到其中一處腐肉堆前,伸手拽出一塊還沒腐爛幹淨的皮,皮上有一塊菱形的鱗片,足球大,烏黑發亮。
白珆說:“這些肉也是黑蛟的,這洞裏的水比較特殊,氣溫很低,微生物繁衍也很緩慢,屍體在這裏很難腐爛,所以這些肉才得以保存到現在。”
黃大仙倒吸一口涼氣:“所以這群胖頭魚被關在這裏,是靠吃自己媽才活下去的!太他媽孝順了!他媽也牛逼,吃這麼久都沒吃完,還剩這老大一堆。”
白珆看著那頭骨上突出的骨刺說:“已經長出角,離化蛟為龍也不遠了,幾萬年道行的黑蛟,肉大補,不考慮提升修為,隻考慮活著,一塊就夠他們堅持好些年了,這也是他們為什麼這麼拚命保護這堆肉的原因。”
“吃成腐肉了都,怪不得嘴臭。”黃大仙嘀咕道。
“幾萬年的黑蛟,就憑這些家夥,是怎麼殺死的?”吳鬆皺了皺眉,看著漂在水上的那群死屍,有些不相信憑它們的實力能殺死萬年黑蛟。
“隻不過是活得久、體積大而已,攻擊的手段不多,被封印壓製,無法使用術法的情況下,圍攻未嚐不能弄死它。”張建業摸了摸那長長的毒牙:“而且在一開始,這洞裏肯定不止這麼點兒天蛟,說不定在弄死黑蛟後,它們靠同類的屍體還活了一陣子呢。”
白珆卻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將幾人往白玖的繭旁拉了拉,壓低了聲音,警惕地開口:“他們口中的那個龍王到底是誰,如果有龍王的話,我們鬧出這麼大動靜,他為什麼還不出現?”
是在等待什麼時機嗎?如果是的話,又是在等什麼時機呢?
眾人的眼神都不禁看向那銀色的繭。
這時,眾人感覺腳下的肉山向下沉了一點,眾人的心也跟著沉了一下——麻煩了,是水裏的毒血正在侵蝕這座腐肉山,此處作為主要戰場,毒血的濃度不低,這塊落腳地應該堅持不了多久了。
“我們帶著小九,先撤。”張建業果斷下令。
白珆嚐試著抱住那顆繭,發現接觸對其並沒有影響後,他果斷將那繭子抱起,就要從肉山上下來。
變故就在這時候發生了。
本來寂靜無聲的水潭突然咕嘟咕嘟冒起泡,接著,無數道細小的水柱被牽引著升空,盤旋,交織,凝聚出一道人形。
那人形身影頭部裂開一道口子,一張一合,模擬出人說話的樣子,從中飄出一個女人命令般的聲音:“那個銀繭留下,其餘人可以滾了。”
“嘿!”黃大仙立時就急眼兒了,他手往腰上一插就嚷嚷起來:“誰滾!滾誰!你這孩子說話咋這麼討嫌呢!”
才嚷嚷兩句,隻見那水人一揮手,兩根水箭直直射向黃大仙,速度之快,黃大仙差點沒能躲過。
黃大仙狼狽地趴下,水箭擦著他的頭頂飛過,在他頭上擦下一簇毛,讓他本就禿的差不多的頭頂更加雪上加霜。
黃大仙捂著腦袋,綠豆眼狠狠瞪著那水人,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滾。”那水人又說了一句,並且再次抬起手,似乎是準備發射第二波水箭了。
“姬雪瑤。”白珆突然開口:“沒想到,你還活著。”
那水人的手一頓,繼而又繼續抬起,這次指向了白珆,她緩緩開口:“好久不見啊,國師,哦,是不是應該叫你一聲先生?還是玉哥哥?真沒想到,再次見麵的時候你會這麼狼狽呢。”
白珆沒有理會她話中的譏諷,他將白玖的繭小心翼翼放好,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繭前,然後問她:“這一切都是你弄出來的吧?黃帝的封印,隻有黃帝的血脈才能打開,為什麼要放出這些怪物,為什麼要站在祂那邊,你爺爺如果知道,他最疼愛的孫女——”
“住口!不許提那個死老頭!”姬雪瑤的聲音突然尖利起來,組成她身體的水劇烈顫抖著,似乎對此很是憤怒,她尖聲質問:“憑什麼!明明是我更優秀,他卻偏偏將皇位傳給了我那個廢物哥哥,就因為我是女人!”
“而你!”她猛地一揮手,大片水花濺起,紛紛打在白珆腳邊:“我最信任的夫子!你也選擇了他!為什麼!你明明親口誇過我,說我文韜武略皆能勝過哥哥,為何又在最後拋棄了我!”
白珆並沒有躲避,他淡定地站在那裏,冷靜迴複著姬雪瑤的質問:
“我是說過,你文韜武略樣樣精通,是百年一遇的奇才,可我也說了,你最大的缺點是眼高於頂,不能彎下腰傾聽人間疾苦,不願虛心聽取忠諫良言,你改不了這個毛病,將國家交到你的手上,那百姓就無法安居樂業,戰火會燒遍整個華夏大地,你爺爺一生的心血也就毀於一旦了。”
姬雪瑤冷笑:“說得好啊,冠冕堂皇的,一口一個黎民百姓,人間疾苦,你們還真是高尚,要統一部落,發起戰爭的也是你們,仗打的差不多了,舍不得那群賤民去死的也是你們,你們既然這麼在乎那群賤民,那當初發動戰爭的時候,怎麼沒想過打仗要死人?怎麼沒管過人間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