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府,
眾人也在分析四個鎮的優劣。
嚴信不無憂慮地說:
“殿下,陛下雖說以防守為主,可依臣之見,這被動防守,恐怕隻適合河州、朔州那樣的地利。”
“雲州與幽州,地勢平緩,無險可守,若一味防禦,恐怕……”
話雖然沒說完,眾人卻全都心知肚明。
岑勉立刻點附和:“嚴大人所言極是!被動挨打,絕非上策!主動防禦,方是正道!殿下屆時可分兵一支,在雲州外圍遊弋,似更主動?”
李貞站在窗前,背對著眾人,臉上陰晴不定。
自從青州那場豪賭險勝,讓他從近乎絕境中鹹魚翻身之後,心底那股念頭就越來越激進,篤定隻有冒險才能成功。不肯冒險,必定死路一條!
抽簽抽到雲州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了不妙:雲州曆來都是北人南下的門戶,極難防守!而父皇又不讓主動出擊,那就難上加難了。
方才,他心中就盤算已定——
必須冒險!
父皇的話不可聽從。
這時,
他轉過來,沉聲說:
“僅僅是主動防禦,還不夠!”
“最好的防守,是進攻!”
“不用分兵,隻能擰成一根繩,相機而動……”
嘩……
此言一出,嚴信、岑勉、竇寬三人齊齊變色,心頭劇震!
進攻?
主動進攻北胡主力?
這……
這簡直是瘋了!
李貞根本不理會,接著說:
“抵達雲州之後,本王要立刻整合所有兵馬,嚴加操練!”
“一旦北胡主力猛攻其他三鎮,尤其是幽州或河州,那便是我們的天賜良機!”
“屆時,本王將親率大軍,直插敵軍後背!一舉擊潰!”
“唯有如此,方能徹底解除邊境之危,立下不世之功!”
“殿下!”
嚴信失聲驚唿,
“此舉太過冒險!萬一……萬一戰敗,那可是……可是滅頂之災啊!”
那不僅僅是兵敗,更是違抗聖旨,是足以讓雍王萬劫不複的滔天大罪!
岑勉和竇寬也嚇得臉色發白,大氣都不敢喘。
他們雖然也算心狠手辣之輩,但如此瘋狂的計劃,還是讓他們感到了徹骨的寒意。
李貞卻冷笑一聲,淡淡說:
“不冒險,何來成功?”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哼!
他踱了幾步,又說
“你們以為,按部就班地守著,就能安然無恙嗎?就能在這奪嫡之爭中勝出嗎?就能挽救這風雨飄搖的大乾嗎?”
“不!”
“若始終平平無奇,畏首畏尾,不僅奪不了嫡,最終連這大乾江山,也要斷送在我們手中!”
“本王在青州已經賭贏過一次,這一次,本王照樣能贏!”
自從踏上這條以狠辣和冒險鋪就的道路後,李貞已經迴不了頭了。他痛恨過去的自己太溫和,太舒適,才被世家羞辱,成了京城的笑柄!
每次想到這裏,他就有一股瘋狂念頭——
跟過去的自己反著做!
過去的自己太溫和,那現在就要變殘忍!
過去的自己太舒適,那現在就要不停地折騰!
過去的自己不敢冒險,那現在就要始終冒險……
種種念頭飄過之後,
他又平靜地說:“你們這幾天就擬定一個作戰方略,到了之後,立刻實行!”
啊?
眾人見他變得如此淩厲,再也不敢多言。
“是!殿下!”
三人隻能躬身領命。
……
安王府,猶如墳墓。
李恪端坐於書案後,神情淡漠。心腹太監金壽侍立一旁,亦是眼觀鼻,鼻觀心。
格桑則單膝跪地,雙手呈上一封用特殊蠟封的密信。
“欽勝大人說,日夜恭候殿下迴音。”
哦?
李恪不禁奇怪——
自從結交欽勝以來,幾乎每天都有密信,卻從沒有口信。這次除了密信,竟然還有口信?看來事情不簡單
一念至此,
他忽然有個念頭——
一定跟戰事有關!
口信語氣那麼意味深長,一定是重大布局?
哼!
他低哼一聲,指尖輕輕一撚,蠟封無聲裂開。
信上的字跡娟秀,內容卻如毒蛇吐信,帶著致命的誘惑。
“朔州與河州相去不遠……”
“河州為湟州之拱衛……”
“齊利王子欲出奇兵,襲擾河州側翼……”
“殿下若能……策應一二……”
信中隱晦地提出,隻要李恪在朔州防線上稍作“疏忽”,讓齊利的精銳通過,繞道攻河州。
那麼,事成之後,西番國主與北胡葉護可汗,將共同支持李恪。
不僅會將“收複”河州的潑天功勞送給李恪,更會與他私下訂立和約。因為對方想要的僅僅是湟州。
屆時,他李恪將成為挽救大乾危局的“英雄”,威望無人能及。
這條件,不可謂不豐厚。簡直是為他量身定做的登天之梯!
李恪嘴角淡淡一笑,清楚地看到了其中的巨大利益,也嗅到了那致命的風險。
放北胡入境?
勾結外敵?
這可是通敵叛國的大罪!
一旦泄露,便是萬劫不複!
但若能成功,卻相當於一步登天,那又是何等誘人?
欽勝和齊利,打的好算盤啊……
他們顯然看穿了大乾內部皇子間的爭鬥,想利用他李恪,來達成他們自己的戰略目的。
試想,
若是湟州、河州皆失,大乾西陲糜爛,父皇就算再英明神武,恐怕也難以收拾殘局。
到那時,手握“收複河州”之功,又有西番、北胡暗中支持的他,確實有可能成為朝堂上唯一的擎天之柱。
誘惑太大,大到足以讓人鋌而走險。
然而,
李恪畢竟是李恪。
他習慣了隱藏在暗處,習慣了謀定而後動——
對方的真實意圖究竟是什麼?
僅僅是借道?還是想將他也拖入更深的泥潭?
這其中有多少變數?
他沉吟片刻,心中已有了計較:
直接答應,風險太大,也顯得過於急切。
直接拒絕,又會失去這個潛在的強大助力。
必須留下轉圜的餘地。
於是,
他將密信點燃,映著火光,淡淡說:
“告訴欽勝大人……”
“本王知道了。”
“屆時,本王自會……相機而動。”
相機而動。
這四個字,模棱兩可,意味深長。
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進,可以解釋為配合。
退,可以解釋為觀望。
主動權依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格桑微微一怔,也沒有多想:
“是,殿下!”
他恭敬領命,身影再次融入陰影,悄然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