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奇，你是不死的嗎？”
我坐在他對麵的那張椅子上，率先打破了這份寂靜。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白發青年攥緊了拳頭托著臉頰，歪著頭笑瞇瞇地迴答著我的問題。
“那實際情況呢？你會死嗎？”
“就那麼想殺了我啊？”白發青年依舊是那副模樣，那副令人火大的模樣：
“也好，其實我也早就活膩了，我也希望你殺了我。”
“你活了多少年？”
“不多，就二十多年。”
“這就活膩了？”
“當然。”
“既然這麼想死，那為什麼阻止我？”
“你那種物理方法殺不死我的……”
“不用物理方法殺死你還想要讓我用魔法傷害？”
白發青年被我噎了一下，頓了頓繼續說道：
“……不是，至少你拿著煙灰缸砸我腦袋的行為是殺不死我的。”
“不僅殺不死，還疼。”
白發青年想了想，補充道。
氣氛再次陷入冷寂，我長舒一口氣，輕聲問道：
“你……你是人類嗎？”
“應該是吧，這要看看你對‘人類’的主觀定義是什麼了。”
“人類……也隻是我們這個物種給我們自己起的名字罷了。”
“你有沒有想過，人類為什麼要叫人類？”
“毋庸置疑，人類是這顆星球上的主宰者，勝利者書寫曆史，勝利者改變一切。”
“在花鳥眼中，我們又是什麼呢？是人類嗎？”
“在其他物種眼中，人類又代表著什麼呢？”
“舉個例子。”
“螞蚱知道自己叫螞蚱嗎？螞蚱有自己的名字嗎？螞蚱之間有它們自己的交流方式嗎？”
“換而言之，人類知道自己是人類，人類有自己的名字，人類之間有自己的交流方式。”
“因為我們給我們自己起名叫‘人類’，名字是萬物交流開始的開端，有了名字，就有了情感。”
“我們知道我們自己在做什麼，我們知道彼此叫什麼名字，可是其他物種呢？”
“我可以認為我是螞蚱，我也可以認為我是烏鴉，我也可以認為我是人類。”
“跳的遠的小蟲子憑什麼就必須叫螞蚱？會飛的，羽毛五彩斑斕的憑什麼叫烏鴉？直立行走沒毛的猩猩憑什麼叫人類？”
“名字能代表的東西很多，名字代表的含義也有很多，可是名字終究隻是名字而已。”
“換個我們都知道的名字，你我也都知道我們在談論我們所知道這個所謂名字代表的東西或活物。”
“我認為我是人類，你信嗎？你認為你是人類，你又憑什麼是人類呢？”
“人類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這個名字又是誰起的？我們為什麼會被稱之為‘人’？”
“我可以稱唿你為螞蚱，你也可以稱唿我為螞蚱，這些都無所謂，”
“名字隻是個代號，隻是個同類物種之間為了更好的交流而誕生的簡易稱唿，”
“既然隻是個簡易稱唿，那你又憑什麼是‘人類’呢？”
白發青年滔滔不絕的說了一堆，嘴皮都快起火了。
我盯著他的臉，他的微表情很奇妙，很輕鬆的就可以看出他現在正處於情緒邊緣，他想要證明什麼。
證明什麼？證明這些東西隻是無關緊要的？證明這些所謂的“人類”，這些所謂的“名字”在溝通中隻是起到一個簡化作用？證明這些東西在各自做的事情當中無傷大雅？
他在極力渴求著什麼，或者說……他在渴望融入著什麼。
“你覺得呢？”
白發青年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調整好情緒後，便恢複到了之前笑瞇瞇的狀態來。
哦？講完了？
我做了兩次深唿吸，閉了閉眼睛，隨後直視白發青年朝我投來的視線，輕聲開口：
“人類是個自大的物種，也是個團結的物種，人類既然可以做到在這顆星球上稱王稱霸，”
“那麼世間的一切事物都要按照人類的規則來做。”
“人類不喜歡異類，不喜歡長得和自己大致一樣卻有些細微差異的活物，恐怖穀效應就是這樣。”
“人類就是人類，無論你再怎麼說，人類也是人類，”
“也許你說的對，可人類給世間萬物起好了名字也是為了統一稱唿以方便管理。”
“畢竟人類作為這顆星球上食物鏈頂端的存在，如果手下的東西都有自己的想法，自己想怎麼叫就怎麼叫，那天下遲早亂套。”
“人類就是賤，賤種，欺軟怕硬。”
“對待這樣的賤種，就是需要一個或一群有話語權的人類來管理，”
“人類社會想要進步就是需要理性的存在，拋去仁義道德人文關懷，人類這個物種其實可以進化的更快更好，科技也會進步一大截。”
“可是我們是人類啊，人類啊。”
“正如我剛才所說，如果人類拋去仁義道德人文關懷，將所有人分成三六九等，每天機械化工作，無論是科技還是肉體都會進化得很快。”
“可人類就是賤種，明明知道宇宙中有更高等級的危險存在，卻依然自娛自樂，不死到臨頭絕不努力。”
“給一些可愛的，對自己有‘意義’的東西起名字，在它們或他們身上浪費一些不必要的情感和精力，讓他們或它們給自己提供所謂的‘情緒價值’。”
“這就是人類，這就是賤種。”
“人類排斥異類，人類就是人類，人類不會容忍一些稀奇古怪的類人物種進入他們的群體當中，這也就很好的解釋了人類會對殘疾，畸形，因生病而身體扭曲的人類抱有敵意。”
“明明都是人類生的，明明都是一個物種，卻還是會因為外貌而排斥，那些人類也會受到歧視。”
“可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會歧視和排斥。”
白發青年反駁道。
“那你願意和一個畸形度過一生嗎？”
“我……”
白發青年沉默了，麵對我的反問，他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有些人願意啊……”
喉嚨輕滾，白發青年的聲音細若遊絲。
“有多少？有幾個？人類龐大的基數擺在這裏，能真正做到不排斥不歧視的人類占比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