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再次降臨黑石村。楚焰的石屋裏,隻有一豆微弱的油燈光芒在搖曳。
他坐在草鋪上,手裏緊緊握著那個冰冷的黑色小盒子。白天與王虎的衝突,以及那一瞬間幾乎失控的暴戾情緒,讓他心有餘悸。他能感覺到,自己身體裏似乎潛藏著某種可怕的東西,與這盒子、與手腕的印記、與那無休止的噩夢緊密相連。
他嚐試了各種方法,想要打開盒子。用火燒,用水浸,甚至用牙咬,都徒勞無功。隻有當他將自己的一滴血滴在盒子上時,那暗紅色的印記會猛地灼熱一下,盒子表麵也會掠過一絲更清晰的烏光,腦海中閃過的破碎畫麵似乎也多了一兩幀——但僅此而已,盒子依舊紋絲不動。
血液似乎是某種關鍵,但又不夠……或者說,他自身的某種東西還沒有達到開啟它的條件。
連續幾夜的噩夢,加上白天的衝突和夜晚的徒勞嚐試,讓楚焰的精神顯得有些萎靡。第二天清晨,當他推開石屋的門,準備去打水時,臉上難掩一絲蒼白和疲憊。
“小焰,你這是怎麼了?臉色這麼差?”一個溫和蒼老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楚焰轉頭看去,是村長老孫。老孫頭是村裏少數幾個識字、懂些草藥醫理的人,也兼著類似祭司的角色,負責一些簡單的祈福消災儀式。他平日裏對楚焰還算和善,偶爾會送來一些多餘的食物,有時也會像長輩一樣叮囑他幾句。
此刻,老孫頭正提著一個籃子,裏麵放著幾個黑乎乎的雜糧饃饃,臉上帶著關切的笑容。
“沒什麼,孫爺爺,昨晚沒睡好。”楚焰低聲應道,習慣性地想要避開過多的交流。
“沒睡好?”老孫頭走近幾步,渾濁但顯得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著楚焰,“是又做噩夢了?我聽村裏人說,你這孩子從小就容易被不幹淨的東西纏上……”
楚焰心中一凜。老孫頭怎麼會知道他做噩夢?他從未對人提起過。是村裏人私下議論,還是……老孫頭一直在暗中觀察他?
“也不是什麼大事……”楚焰含糊道。
老孫頭卻像是沒聽見他的推辭,自顧自地說道:“你父母當年……唉,也是外鄉人,突然來到咱們這窮山溝,又突然消失,本就有些蹊蹺。你這孩子身上,說不定就帶了些他們那邊的‘因果’。來,讓孫爺爺給你看看,說不定能幫你安穩安穩心神!
說著,老孫頭不由分說地拉起楚焰的手腕,另一隻手搭在他的額頭上,做出一副仔細檢查的模樣。他的手指幹瘦卻帶著一種異樣的力道。
楚焰本能地想要掙脫,但老孫頭看似隨意的動作卻讓他難以發力。就在這時,或許是掙紮的動作幅度稍大,或許是老孫頭有意為之,楚焰左手腕上那破舊的袖子被稍微帶起了一截,露出了下麵那暗紅色的、如同燃燒花苞般的奇特印記!
印記暴露在空氣中的時間極其短暫,幾乎隻有一眨眼的功夫,楚焰就迅速將袖子拉了下來。
但就這短短的一瞬,楚焰敏銳地感覺到,老孫頭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指猛地一僵!他甚至能察覺到,老孫頭那看似渾濁的目光,在那一刻驟然變得異常專注和銳利,如同鷹隼鎖定了獵物,死死地盯在剛才印記暴露的位置!那目光中蘊含的複雜情緒——震驚、貪婪、疑惑,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讓楚焰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盡管老孫頭很快便恢複了那副和藹慈祥的模樣,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還繼續在他手腕上按捏著,嘴裏念叨著:“嗯,是有些虛火上浮,心神不寧……”
但楚焰已經無法再相信他表麵的和善。剛才那短暫的、毫不掩飾的窺伺目光,如同毒蛇般冰冷,讓他渾身不自在。
“孩子,你這噩夢啊,光靠身體調理怕是不夠!崩蠈O頭鬆開手,從自己懷裏掏出一個用紅線纏繞的、黑乎乎的小木牌,上麵刻著一些歪歪扭扭的符號,遞給楚焰,“這是我早年從一個遊方道士那裏得來的安神符,你貼身戴著。晚上睡覺前,再用艾草混著這三味草藥(他從籃子裏拿出幾株幹枯的植物)燒了熏一熏屋子,或許能驅散些邪祟,讓你睡個安穩覺。”
老孫頭將東西硬塞到楚焰手中,臉上依舊是那副“為你著想”的關切表情。
楚焰低頭看著手中的木牌和那幾株散發著怪異氣味的草藥,一股強烈的抗拒感和不安油然而生。他本能地覺得,這所謂的“安神符”和“驅邪草藥”,絕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老孫頭剛才那異常的反應,讓他懷疑這一切根本不是為了“安撫”他的噩夢,而是另有所圖!或許,是想通過這些東西來試探什麼,甚至……控製什麼?
“謝謝孫爺爺,我……我自己能調理!背鎸|西推了迴去,聲音幹澀地說道。他不想暴露自己的懷疑,隻能用最直接也最符合他平日性格的方式拒絕。
老孫頭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但很快又恢複了和善:“你這孩子,還是這麼倔。也好,年輕人火力旺,說不定自己扛扛就過去了。饃饃拿著,別餓著肚子!
他將籃子裏的饃饃塞給楚焰,沒有再堅持符咒和草藥的事情,隻是深深地看了楚焰一眼,那眼神仿佛要穿透他的身體,看到他內心深處隱藏的秘密。然後,老孫頭才轉身,慢悠悠地離開了。
楚焰站在原地,握著那幾個尚有餘溫的雜糧饃饃,心裏卻一片冰涼。
老孫頭一定知道些什麼!他對自己父母的事情、對自己的異常,甚至對手腕上的印記,都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關注。那窺伺的目光,那“好心”的試探,都讓楚焰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在這個看似淳樸封閉的小山村裏,並非隻有王虎那樣的惡少帶來直接的欺淩。還有像老孫頭這樣,隱藏在和善麵具下的、更加難以捉摸的危險。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黑暗森林中一頭受傷的幼獸,不僅要躲避明處的獠牙,更要警惕暗處的毒蛇。
手腕上的印記微微發燙,胸口處的黑色小盒子也仿佛感應到了他的不安,傳來一陣冰涼。
必須盡快弄清楚一切!也必須……盡快擁有保護自己的力量!
楚焰握緊了拳頭,眼神變得更加堅定。他轉身迴到石屋,將門緊緊關上,仿佛要將外麵那些窺伺的目光徹底隔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