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的後頸撞在青銅地麵時，金屬的冷意順著脊椎竄進腦子。


    他撐著膝蓋抬頭，眼前的空間像被揉碎的鏡子——無數青銅鏡麵懸浮在空中，每麵鏡子裏都映著他的臉，隻是那些臉的主人正以不同方式死去：古代劍客的喉間插著斷箭，鮮血順著鏡麵往下淌；星際艦長的戰衣在爆炸中碎裂，碎片紮進他的左眼；最靠近的那麵鏡子裏，十七歲的蘇牧跪在實驗室廢墟，手裏攥著燒熔的量子芯片，眼淚砸在焦黑的地板上。


    \"這些是...\"他的聲音卡在喉嚨裏。


    \"是你每一世的死亡存檔。\"機械音從腳邊響起。


    蘇牧低頭，看見顧清歡的機械殘骸正在重組：斷裂的銀質手臂穿透地麵，齒輪咬合的脆響裏，半張全息臉從零件堆裏浮出來，右眼是跳動的數據流，\"李維斯用係統底層代碼複製了你的觀測記憶，每麵鏡子都是他的意識錨點。


    但...\"


    \"但什麼？\"蘇牧猛地抓住她剛成型的手腕。


    金屬觸感冰得刺骨，卻比之前任何一次接觸都真實。


    顧清歡的機械手指突然指向迷宮深處。


    蘇牧順著她的指引望去，最中央的鏡麵正泛起漣漪，一道極細的裂縫像琴弦般顫動——那紋路與他在古心琴上見過的斷弦一模一樣。


    他的輪迴眼自動展開，瞳孔裏浮現金色星圖，那些星點正瘋狂朝著裂縫匯聚。


    \"蘇牧！\"


    沙啞的女聲從裂縫裏擠出來。


    蘇牧轉身，看見王麗的殘餘意識正從鏡麵縫隙中鑽出來，她的身體像被水泡發的舊報紙，左腿還卡在鏡麵裏，\"別靠近那道縫！


    三百個宇宙的觀測閉環，根本不是李維斯的陰謀，是係統在自我修複！\"


    \"自我修複？\"蘇牧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前同事在17號宇宙被抹除前的眼淚，\"那為什麼要犧牲覺醒者？\"


    \"因為係統的底層邏輯是''觀測者必須成為被觀測者''。\"王麗的上半身終於掙出鏡麵，卻開始片片碎裂，\"李維斯隻是利用了這個漏洞...他想把你的意識熔成新法則，讓係統永遠困在...\"


    \"夠了！\"


    炸響的是金屬撕裂聲。


    李維斯的鎖鏈從最近的鏡麵裏爆射而出，青銅鏈身上拴著林浩舉槍的畫麵、王麗流淚的畫麵，還有蘇牧自己在0號宇宙啟動量子裝置時顫抖的手。


    鎖鏈纏上蘇牧的腰，將他拽向最近的鏡麵——鏡中他的倒影突然露出李維斯的齒輪眼，\"你以為在破解係統？


    不，是係統在篩選能承受法則具現的容器！\"


    劇痛從腰間蔓延到全身。


    蘇牧咬著牙抬頭，看見顧清歡的全息影像正在崩解，她的機械核心迸出萬千光塵，每粒光塵都映著他前世的觀測數據：劍客揮劍的軌跡、艦長操作星圖的手、少年在廢墟裏寫的公式...那些數據像滾燙的針，紮進他的視網膜。


    \"顧清歡！\"他嘶吼著去抓她的殘影，卻隻碰到一串消散的代碼。


    \"啟動法則具現形態！\"顧清歡的聲音從光塵裏炸開，\"用你的輪迴眼斬斷迷宮根基！\"


    蘇牧的瞳孔瞬間變成青銅色。


    他能清晰看見整個迷宮的架構：每麵鏡子都是係統的神經突觸，李維斯的意識流像病毒般在突觸間跳躍。


    他抬起手，腕間浮現出前世劍客的劍紋，指尖凝聚的青銅鎖鏈\"嗡\"地一聲繃直，朝著迷宮最底層的光鏈劈去。


    \"轟——\"


    鏡麵迷宮劇烈震顫。


    最頂層的鏡麵接連碎裂，露出後方的係統界麵——血紅色的\"核心權限認證\"懸浮在空中，旁邊漂浮著林浩的脊椎芯片。


    芯片突然迸出藍光，投射出一個旋轉的三維密鑰：那是三百個顧清歡的死亡瞬間，每個瞬間都在量子糾纏中重疊，形成複雜的莫比烏斯環。


    \"不可能...\"蘇牧的唿吸驟然停滯。


    他想起顧清歡說過自己是\"機械飛升者的殘影\"，卻從未想過這殘影竟與三百個宇宙的死亡綁定。


    \"現在知道了？\"李維斯的虛影從所有鏡麵裏同時浮現，他的鎖鏈與係統界麵共鳴，迷宮開始坍縮成發光的環，\"你的每一次觀測，都是在給係統喂飽能量。


    等這環閉合...\"


    \"閉嘴！\"蘇牧將青銅鎖鏈纏在腰間，朝著密鑰的方向猛衝。


    顧清歡的機械核心突然從光塵裏竄出來，尖銳的一端刺入他的輪迴眼。


    劇痛讓他眼前發黑，卻聽見她最後的聲音：\"係統底層...藏著所有閉環的...\"


    話音戛然而止。


    蘇牧感覺自己被某種巨大的力量拽入黑暗，耳邊是鏡麵碎裂的脆響，還有李維斯的尖叫逐漸遠去。


    意識模糊前，他看見無數青銅色的模型在虛空中浮現，每個模型表麵都刻著扭曲的字跡——


    \"觀測者悖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