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鐸帶著長子沈少瑾跪在禦書房外,寒風卷著細雪撲簌簌地往衣領裏鑽。
沈少瑾掌心沁出冷汗,卻不敢挪動半分——今日這出戲,必須演得天衣無縫。
“陛下,”沈鐸重重叩首,聲音哽咽,“蘇家丫頭在沈家養了十七年,內子視她如親生,如今思念成疾,日日垂淚……求陛下成全!”
皇帝朱筆一頓,眼底掠過一絲玩味。他早聽說沈家與蘇清瀾的糾葛,如今這“情深義重”的戲碼,倒是演得感人肺腑。
“愛卿一片苦心,朕豈能不體恤?”皇帝忽然笑了,提筆在明黃絹帛上揮毫,“既如此,朕便賜沈家一樁喜事——”
沈少瑾心頭狂跳,卻聽皇帝繼續道:“嘉寧公主年已及笄,與沈家世子正是良配!”
金鑾殿內,龍涎香混著炭火氣,熏得人昏昏欲睡。
皇帝讓沈家人先退出去了,然後低頭沉思半晌,忽然輕笑一聲:"蕭卿剿匪有功,賞黃金千兩、蜀錦百匹——"他指尖一敲案幾,"不過蕭家世代將門,怕是看不上這些黃白之物。"
侍立在側的大太監李斯立刻彎腰:"陛下的意思是?"
"好事成雙啊。"皇帝眼中精光乍現,像極了獵戶看見猛獸入籠,"三公主待字閨中,與蕭家正是門當戶對。"
李斯心頭一跳——這是要拿公主當鎖鏈,拴住那頭戰功赫赫的蒼狼!
"你去傳旨。"皇帝甩袖起身,龍袍掃落半盞冷茶,"告訴蕭逸塵,三公主昭華下嫁蕭家!朕的公主——他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赤瀾與大周的梁子算是結下了,年後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又起幹戈,蕭逸塵領兵出征是早晚的事,必須把三公主盡快嫁到蕭逸塵身邊,為皇家的權利上一道保險。
此刻蕭府書房,炭盆爆出個火星。
蕭逸塵摩挲著剛送到的賞賜清單,忽聽得府門處傳來尖細的唱喝:"聖旨到——"
親兵狼利猛地推門:"主子!李斯帶著賜婚聖旨來了!"
"賜婚?"蕭逸塵慢條斯理折起清單,眼底寒光比刀鋒更冷:"陛下這是要給我套轡頭啊。"
窗外風雪驟急,恰似棋盤落子聲。
李斯捧著明黃聖旨踏進蕭府。
"蕭將軍,接旨吧——"
蕭逸塵單膝點地,眼中帶著不易察覺的戾氣。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李斯抖開聖旨,眼角餘光卻瞥見蕭逸塵指節泛白,"三公主昭華溫良敦厚,與驚鴻將軍天造地設..."
李斯慢條斯理念到"擇吉日完婚"時,忽然壓低嗓子:"說來也巧,今兒沈家父子剛求了賜婚,陛下把嘉寧公主指給了沈少瑾..."他假裝撣雪,"蘇姑娘到底要進沈家門了。"
蕭逸塵整個人似乎都盯住了。
李斯假裝沒看見,笑吟吟遞上聖旨:"陛下說了,雙喜臨門的好日子,就定在年後二月初二龍抬頭!"
誰也沒想到皇帝迴整這麼一出!
"啪!"
軒轅皇後手中的青瓷茶盞狠狠砸在鳳紋地磚上,碎瓷飛濺。
"好一個沈家!"鳳眸中寒光凜冽,染著蔻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本宮看中的棋子,也敢動?"
蘇清瀾是她看上的人,這個女人是要嫁給太子,輔助他提早登上皇位的!這樣軒轅皇後才能更早的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
貼身女官跪伏在地,聲音發顫:"娘娘,聖旨已下,三公主和嘉寧公主同日出閣,那蘇清瀾也被指給了沈少瑾..."
"聖旨?"皇後突然冷笑,九尾鳳釵的流蘇劇烈晃動,"無妨,二月二呢,還早。"
蘇清瀾得知自己被指婚給沈家的消息時,神色異常平靜,仿佛隻是聽聞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一旁的青鸞卻急得麵色發白。她深知自家小姐與蕭逸塵之間的事情,此刻攥緊帕子脫口而出:"這怎麼行!您明明和蕭公子……"
蘇清瀾輕輕按住青鸞顫抖的手腕,唇角甚至帶著淺淡的笑意:"慌什麼,今天年三十,離二月二婚期還早呢。"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窗外正張羅火鍋宴的家人,壓低聲音道:"先別聲張,省得擾了大家興致。"
暮色漸沉時,蘇家小院早已被紅燈籠映得暖融融的。
廊下銅鍋裏滾著濃白高湯,辣椒與香料的氣息混著冬夜寒氣,引得眾人頻頻探頭。
蘇清瀾係著棉布圍裙,正將最後一盤鮮切羊肉碼上桌,青鸞忽地扯她袖子低聲道:"小姐當真不打算……"
話未說完就被塞了一個炸糖糕蒜,"年夜飯可不許掃興。"蘇清瀾眨眨眼,指尖還沾著芝麻醬的香氣。
蘇明澈早猴急地涮起毛肚,燙得直哈氣還不忘嘟囔:"阿姐這法子比禦膳房強百倍!"
雲川頻頻點頭!
邱老捋須笑著給蘇大勇斟酒。
蘇母和蘇玉娘招唿著給鍋子裏添了肉湯,火鍋的香味更濃鬱了!
銅鍋裏紅湯翻滾,蒸騰的霧氣裹著辛辣鮮香,將寒意驅散殆盡。
正熱鬧著,月洞門忽傳來清朗笑聲:"我隔著三條街就被這香味勾了魂!"一人朗聲笑道,目光卻越過熱鬧的人群,徑直落在蘇清瀾身上。
宇文硯清肩頭落著未化的雪,鼻尖卻凍得發紅,如今宇文硯清已經在朝中當值了,他是宇文家裏唯一一個從文的兒子!。
"二哥快坐!"蘇清瀾笑著挪開位置,青鸞已捧著碗筷小跑過來。
宇文硯清順勢在她身旁坐下,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袖角,帶起一絲微不可察的暖意。
宇文硯清盯著九宮格銅鍋嘖嘖稱奇,學著她用長筷夾起薄如蟬翼的羊肉卷,在滾湯裏三起三落。
"這樣就可以吃了?"他側首問道,眼梢卻始終瞧著她。
"嗯,蘸醬吃。"蘇清瀾將調好的麻醬蒜泥推到他麵前。
宇文硯清接過,卻未急著動筷,反而低聲道:"你今日氣色倒好,前些日子聽說你受了風寒,可大好了?"
蘇清瀾微微一怔,隨即莞爾:"早好了,倒是二哥,朝中事務繁忙,還惦記著來蹭飯。"
宇文硯清輕笑,故意去夾最辣的格口,嗆得連連咳嗽,卻仍不忘瞥她:"你若有事,我自然惦記。"
宇文硯清額角很快沁出汗珠,嗆得連灌酸梅汁。
蘇玉娘道:“酸梅汁是給小明澈的,獎勵他的,最近針法功夫見漲!爹和娘的腰疼都好多了!”
蘇明澈笑瞇瞇的把酸梅汁拿走,又拿了青梅酒給宇文硯清,“二哥,你要喝酒!不要和我搶酸梅汁,那可是我的獎勵!”
宇文硯清道:“怎滴越來越小氣了!”
蘇明澈道:“二哥哥先在都是大官了,還和我搶!”
宇文硯清挑眉,"官再大,不也得聽你阿姐的?"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引得周圍人一片哄笑!
滿院笑聲中,蘇清瀾望著蒸騰霧氣裏一張張笑臉,忽然覺得指婚的寒意也被這暖意驅散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