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雖為父,亦為君,伴君如伴虎,這句話也包括父子。
畢竟史之有鑒,不管是曾經最寵愛的女人還是兒子,都不如他們的萬裏江山。
穆元湛隻如往常一樣作放浪形骸樣,裝作看不懂朝中之事,更不懷疑是太子想暗殺穆常允來削弱北靜王,並累及自己。
也讓太武帝安心養病,養好病,等著穆元湛給他一個晚到的生辰大禮。
從宮裏出來時,他遇到了近日在翰林院研習的諸外邦使臣。
上一次,穆元湛派了宮中禦醫為氣血欠佳一派病夫模樣總是咳嗽的依恩看了病,今兒依恩見到穆元湛後儒雅謙和地向他道了謝,道自己這幾日喝了禦醫的藥丸夜裏咳嗽好了很多。
那巖莫達依舊表麵恭敬,但句句話都含著對穆元湛這個廢物王爺的小看。
穆元湛便是不羈而笑對其應聲附和,貶低自己捧得那巖莫達洋洋得意。
從宮裏出來,他便來到春花樓。
春花樓的養春閣裏傳出泠泠如山穀流水的婉轉弦音。
憐若在最裏麵的推拉格柵小隔間裏彈著琴。
穆元湛一臉肅殺之氣坐在圓桌旁的椅子上,他一手搭在桌上,骨節分明的長指捏著空了的茶盞慢慢轉了一下又一下。
三個暗衛亦是眉眼凝肅站在一旁。
已經暗中盯了四方館多日,竟是一點沒有發現蒲麗國的巖莫達與什麼細作暗自接頭。
還有那梁夢梅,自從上次他和沈雲歌去了天同府時那一次暗衛發現她與蒲麗國的人勾結,此後同樣再沒有任何動靜。
郭家,郭家兄弟近日似乎因為發現穆元湛在世人麵前蟄伏十五年後,平日裏那般張狂,近日亦是收斂了許多,連這春花樓也許久未至,每日除了進宮,上值,其他時間都是迴了自己府中。
自那以後已經多派了暗衛輪流盯著,卻是毫無進展。
穆元湛停住手裏的動作,冷睫一抬,幾個暗衛分別一震,“王爺,屬下們沒有玩忽職守,日夜都在輪番換值守著!
每一刻都有兩個人蹲守,連方便都是留一個盯著。
穆元湛闔動了一下銳眸,褪去了幾分慍色。
幾國外邦使者還需六七日離開京都,若是這些日子沒有動靜,那最後的幾日他們一定會有所動作。
“繼續盯著!
“是!”幾個護衛齊聲低和。
隨後俱從房間的窗中躍下。
窗戶後邊是一個小巷子,巷子裏挨著春花樓的是一排小平房,暗衛們從二樓落在平房屋頂瓦片上,輕腳離開春花樓附近區域,趁著沒人注意時便從一個角落落地散開。
穆元湛每次來春花樓便是在這個房間,為的就是自己暗衛方便脫身。
這時穆元湛看向憐若,憐若充滿柔意的眸子與穆元湛對視一眼便堪堪落下長睫,隨之手裏撥弦的動作停下,繼而提起層層疊疊的長裙起身向穆元湛走來。
走到桌旁為穆元湛續茶,柔聲細語道:“王爺有傷在身,不宜著惱,且寬寬心。”
憐若蔥段一般的纖指捧起茶盞給穆元湛,穆元湛卻並未接,抬眸看了一眼隨即起身,道:“也煩憐若姑娘近日加心幫本王盯著這春花樓裏,今後本王大事所成,定不負姑娘這幾年來的相助。”
憐若如早春湖水蕩起的漣漪一樣,柔柔淡笑,她一直記得三年前穆元湛與她說過的那句話。
當時,憐若來到春花樓僅幾個月的時間,雖然這春花樓是賣藝不賣身的名號,但總有權貴壓人的臭男人想要行齷齪之事。
第一次見穆元湛時便是他被其他顯貴刁難之時,是穆元湛幫她解圍。
穆元湛看憐若雖落入風塵之地,但舉止不輕浮,他為了自己的名聲響亮,早便在這春花樓相看一個不纏人的女子做幌子,讓別人認為他是迷戀娼妓。
那時看到憐若便選定了她。
穆元湛是一個廢物王爺,但卻是皇帝最愛的兒子,背地裏嘲笑罷了,除了郭家兄弟,誰敢明著不敬。
自那以後,春花樓的人都知道憐若是穆元湛看重的人,便都對憐若隻遠觀,不褻玩,再不敢有讓其陪床之事。
即便是常來的郭定彪也隻言語調侃幾句而已。
自那以後穆元湛隔三差五來到春花樓聽憐若的琴曲。憐若亦從未越矩,不像其他娼妓一般對既為天潢貴胄,又生得氣宇軒昂、儀表非凡的穆元湛起不該有的心思。
她言語得體,也很睿智,與穆元湛接觸數次便看得出穆元湛不是傳聞中的那種浪蕩淫逸的廢物王爺,很快恰當點出穆元湛的意圖,說出一句話“王爺可將憐若這裏當作清心避事之地,亦可視憐若為自己人,王爺可行自己所想行之事,憐若定為王爺心腹,助王爺所行所暢”。
穆元湛又經多次試探,才將憐若作為盯著郭家黨羽的眼線。郭定彪出現在這裏,憐若定會將其的所做所為告訴穆元湛。
那時穆元湛便許諾憐若事成之後會安置她,離開這醃臢之地。
其實相比他的許諾,憐若更在意的是,如何幫他完成他想要完成的大事。
穆元湛起了身,離開椅子旁,又道:“本王還有事,先走了。”
憐若也不說什麼“王爺喝了茶再走”,隻收迴手裏的茶盞,淡笑盈盈:“王爺請便!
穆元湛出了養春閣,憐若依舊眼含秋水看著男人消失的背影。
門口站崗的小護衛急步跟上,腦子裏一頓擔心:可不能讓那不疑姑娘知道王爺與這個娼妓這般溫聲慢語的。試問那個女人能受得了,不然還得跟王爺鬧。
穆元湛出了春花樓,向小護衛道:“去東城宅子。”
小護衛高興地應是,禦馬走在熱鬧的街市。
穆元湛的車窗開著一個縫隙,在車子行了片刻後從窗縫中看到秦川自己趕著車停在一個賣蜜餞的鋪子前。
“停車!”
大男人停在蜜餞鋪子前一定是給姑娘買的。
那姑娘是誰還用問?
小護衛聽令將車子停到鋪子對麵街邊。
穆元湛身披白狐白緞披風,內著降紫福字束腰長袍,發豎銀冠,他在京城中示人向來著衣花哨,儼然又是一副風流貴胄的風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