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歪打正著,真撞上了什麼棘手的事情?
秦書麵上不動聲色,腳下卻加快了數分。
一行人頂著漸沉的暮色,匆匆趕至平江村。
夜風嗚咽,夾雜著河水的腥氣,村口昏暗,唯有遠處河邊隱隱綽綽的火光搖曳,伴隨著陣陣壓抑的哭嚎與古怪的吟唱,在這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瘮人。
“大人,您看那邊!”猴三壓低了聲音,指向河邊。
秦書凝目望去,隻見河灘上黑壓壓跪著一群村民,他們麵前似乎搭建了一個簡陋的祭臺,火光下,兩個瘦小的身影被粗繩捆著,瑟瑟發抖,赫然是兩個七八歲的孩童!
幾個壯漢正虎視眈眈地圍著,其中一個貌似村中耆老之人,手中高舉著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口中念念有詞。
“河神息怒!獻上童男童女,求河神開恩啊!”
“求河神饒恕我等罪孽!”
“混賬!”秦書勃然大怒,他雖是穿越者,見慣了前世的爾虞我詐,卻也容不得這等草菅人命的愚昧行徑!
“救人!”他厲喝一聲,早已按捺不住的衙役們瞬間撲了過去。
“住手!爾等何人,敢擾亂我等祭祀河神!”
那耆老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一哆嗦,尖刀差點脫手,見是官府中人,先是一愣,隨即色厲內荏地嘶吼。
衙役們哪管他的叫囂,三下五除二便將那兩個差點被沉塘的童男童女搶下,護在身後。
村民們見祭祀被打斷,孩童被救,先是驚愕,隨即爆發出巨大的憤恨。
“你們這些官老爺!要害死我們全村人嗎?”
“激怒了河神,大家都得完蛋!”
“放開祭品!快放開!”
人群騷動起來,更有甚者試圖衝上來搶奪孩子,眼中滿是恐懼與絕望。
這幫愚民!
秦書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心中怒火中燒。
他上前一步,聲若洪鍾。
“都給本官住口!朗朗乾坤,何來河神之說!究竟發生了何事,從實招來!”
猴三高舉著火把,緊隨秦書身側,火光跳躍,映照著村民們一張張扭曲的臉。
突然,猴三“啊”的一聲低唿,猛地拽了秦書一把,聲音都變了調。
“大人!小心!他們…他們身上有紅斑!”
秦書被他一拉,定睛細看,借著火光,這才赫然發現,眼前這些群情激奮的村民,無論男女老少,臉上、頸上、手背上,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膚,都布滿了大小不一、深淺不定的暗紅色斑點!有些嚴重的,甚至連成一片,看著觸目驚心。
這…
秦書瞳孔驟然一縮,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這絕不是他安排的花粉過敏!那些花粉隻會引起輕微紅疹,絕不可能如此嚴重!
難道…平江村真的爆發了烈性傳染病?
“官老爺啊!我們是得罪了河神,河神降下了懲罰啊!”一個老婦人捶胸頓足,嚎啕大哭。
“這些紅斑,就是河神給我們的罪奴印記!不求得河神原諒,我們…我們都會生不如死的!村裏已經有好多人發病,渾身滾燙,胡言亂語,起不來床了!”
“是啊!是啊!都是那該死的瘟疫!”
“河神發怒了!我們都要死了!”
村民們哭天搶地,絕望的情緒如同瘟疫本身一般迅速蔓延。
秦書看向猴三,眼神銳利如刀:“叫來的人呢?讓大夫過來!”
我倒要看看,這究竟是什麼名堂!
猴三不敢怠慢,連忙轉身去後麵隊伍裏將那個在胭脂樓“診斷”出丹痧疫的“老醫”請了過來。
那“老醫”本是秦書安排的托兒,此刻見到這般陣仗,尤其是村民身上那駭人的紅斑,腿肚子也有些發軟。
他被猴三推搡著上前,戰戰兢兢地給幾個村民挨個把脈。
越是診斷,他額頭上的冷汗越多,臉色也愈發蒼白。
半晌,他才顫巍巍地抬起頭,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驚懼。
“迴…迴稟大人…這…這些村民的脈象…弦數而疾,熱毒深重…這…這分明就是…就是真正的烈性瘟疫啊!”
我的天!這是要出人命的真家夥!
那“老醫”心中哀嚎,差點當場癱倒。
“什麼?!”
“真的是瘟疫!”
“河神真的降下瘟疫了!我們死定了!”
村民們聞言,最後一絲僥幸也蕩然無存,徹底陷入了崩潰,哭喊聲、求饒聲、絕望的嘶吼聲響成一片,場麵幾近失控。
魯青站在一旁,早已嚇得麵無人色,雙腿抖如篩糠。
他在胭脂樓聽聞“丹痧疫”時便已魂飛魄散,此刻親眼目睹這真正的瘟疫慘狀,更是三魂去了七魄,若非尚存一絲理智,恐怕早已掉頭逃竄。
秦書也沒料到這些村民竟頑固愚昧至此,更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真正的瘟疫。他當機立斷,不容置疑地喝道。
“都給本官閉嘴!即刻起,所有村民各自迴家,不得擅自出門!衙役聽令,將平江村即刻封鎖!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違令者,斬!”
他聲色俱厲,自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
村民們被他這雷霆手段鎮住,哭喊聲稍歇,但仍有不少人試圖掙紮反抗,嘴裏依舊唿喊著“河神”。
“官老爺,不能封村啊!我們要祭拜河神!”
“放我們出去!”
衙役們得令,一擁而上,手中的水火棍毫不留情地招唿下去,很快便將騷亂的村民鎮壓,強行驅趕迴家。
整個平江村,在夜幕下,迅速被一股肅殺與絕望的氣氛所籠罩。
秦書安排完封村事宜,這才轉身看向一旁神色變幻不定的魯青,正欲開口商議征集女子之事需要延後,卻見魯青雙目圓睜,嘴唇翕動,一副失魂落魄、心神不屬的模樣,似乎還未從瘟疫的巨大衝擊中迴過神來。
這老東西,怕是被嚇破膽了。
猴三機靈,見狀連忙上前一步,輕輕碰了碰魯青的胳膊,壓低聲音提醒。
“魯大人,魯大人?我們縣令大人有話與您商議。”
魯青一個激靈,如夢初醒,茫然地看向秦書,臉上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高…高縣令…何…何事吩咐?”
秦書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魯長史,如今平江村瘟疫突發,事態緊急。本官以為,當務之急是控製疫情,救治百姓。至於太子殿下交辦的廣集陰年陰月陰時女子入宮祈福一事…恐怕要暫時緩一緩,待疫情平息之後,再行設法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魯青的反應,心中盤算著如何能讓這老家夥主動將責任攬過去。
孰料,魯青聞言,渾濁的眼中竟陡然射出一道駭人的精光!他搖了搖頭,原本蒼白的臉竟因為激動而泛起一絲不正常的潮紅。
“不!”魯青斬釘截鐵,聲音鏗鏘,“高縣令此言差矣!”
他挺直了些許佝僂的腰桿,大義凜然。
“陛下的安危,關乎國本!為陛下祈福,乃是重中之重,豈能因區區瘟疫而延誤!”
他喘了口粗氣,眼神狂熱。
“縱然這平江村盡數化為死地,亦要先保陛下無虞!征集女子之事,斷不可緩!”